第二章

【一】

“我傷不起真的傷不起,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電話打給你,美女又在你懷裏,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心如血滴……”大陸神曲之《傷不起》在耳邊響起時,我花了三秒把枕頭底下的手機給找出來砸墻上了。三分鐘後,床底下的備用手機又唱起了大陸神曲之《最炫民族風》。

我崩潰地滾下床,把它找出來給大卸八塊了。忘記多少次重復這樣的蠢事後,我又一次成功起床了。新的一天,依舊毫無新意,窗外的世界沒有末日,床頭櫃放著的彩票也沒中。等待我的只有堪比春運的擠公車和諾曼底登陸般地搶電梯。當然,就更別提那無聊的早會和四塊錢一碗的難吃米粉。

直到刷牙時,還恍然想起了昨晚,儼然覺得不可思議。我狠狠掐了一把臉。

“啊!”

真疼,不是做夢。

“出什麽事啦?一大早就鬼哭狼嚎的。”任南希是我見過唯一一個不需鬧鈴就能準時起床的活人,他站在我身後對著鏡子整理襯衣,中氣十足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昨天加班到了淩晨兩點。

“沒事,就每早起床例行地懷疑下人生。”我有氣無力地吐槽道。

“呵呵,那你繼續懷疑吧,我先走了。”南希笑著出門了,整間公寓又安靜下來。我用清水洗了把臉,睡意消退後還是無法用平靜的心情來接受昨晚發生的一切。

好吧,其實事情也沒有多復雜。不過是一群年輕人孤注一擲地拿著一個項目策劃幾經周折加入一家文化公司,雄心壯志想要辦出一本暢銷青春雜志,然後買房買車娶媳婦生活理想雙豐收。現實卻是,啟動資金的臨時縮水導致團隊面臨解散的危險。最終這群無路可退的年輕人把希望寄托在公司一位素不相識且遠在北京出差的副總編身上。在見到這位副總編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或者人妖。

直到昨晚見面後,我才發現,她居然是我的初中同學。

林喜薇。

關於這位姑娘,我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叫她林副總編。八年前的我,明明更習慣喊她小涼,她的兩只手總是很涼,我牽過。至於她身旁的女孩,也就那個率先上前抱住我的人,叫沈聰,也是我的初中同學。

天地為證,我們仨曾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盡管彼此之間並沒來得及上演一出狗血的三角戀,命運的洪流就將我們無情沖散各自天涯。

昨晚,當我和雯姐、周小野、任南希、Alen以及這兩位故友相聚一堂時,復雜的立場讓我極其尷尬,我只能不停地灌咖啡用以掩飾自己的無所適從。後來周小野回憶道:“屌爆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人喝咖啡跟喝養樂多似的。”

他的形容毫不誇張,我就差沒將整張臉塞進咖啡杯裏了。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瞄對面的林喜薇,八年不見她已經褪去了十五歲時的稚氣,渾身散發著職場女性應有的成熟和知性。這讓我相信,時間是可以洗滌一個人的。

隨後我把目光移向了沈聰。這位姑娘倒是一點也不在乎大家在聊什麽,她明目張膽地朝我眨眼睛吐舌頭,還時不時隔著高級餐桌布踢我的小腿,調皮一如當年,這又讓我馬上否定了時間可以洗滌人的看法。有些人,估計再給她一百年也長不大。

“原來如此,我明天會試著幫你爭取下。”半小時後,林喜薇在聽完梓雯的遊說後表態了。

“非常感激,那就有勞林副總編了。”

“不客氣,有前途的新項目理應得到支持嘛。還有以後你們私下就別喊我副總編了,叫我小涼吧。”當晚的林喜薇始終保持親和的微笑,在說到“小涼”二字時她的目光微妙地跳躍到我身上,眼神交會的一刹那我心跳居然該死地加速了。

談妥了事情,離開咖啡廳時雯姐拍拍我的肩,“陳默,這次你功勞不小。”

“可我什麽都沒做。”

“我的意思是,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她朝我拋了一個充滿深意的媚眼,轉身坐進一輛TAXI。

當晚回家後我失眠了,我把床單當成摔跤對手抱著滾來滾去,起身喝水,去陽台吹風,再回房間繼續跟床單奮戰,依舊沒能入睡。我知道,那是幾小時前的意外重逢讓我興奮了,同時又充滿了擔憂。因為我發現當夢想照進現實時,卻並非是以我所期望的模樣。當然,大部分時候,故事的展開總不會像是你期望中的那樣。

回憶到此中斷。

攝影師老李打電話過來時,我正在進行著一天一次的食物殘渣排放和新陳代謝的外界循環,俗稱“拉屎”。電話裏頭他極不耐煩地吼道:“日子定了沒啊?我的行程全給打亂了,你到底還要拖到什麽時候?沒誠意合作就拉倒,別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