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

關於愛情,人們經常提及叔本華的箭豬寓言。

在一個寒冷的冬日,為了避免被凍僵,一群箭豬相擁在一起取暖。但它們很快就被彼此的硬刺紮痛了。這樣,它們被迫分開。但為了取暖,它們的身體又再度靠近,身上的硬刺又再次把它們紮痛了。這些箭豬被這兩種痛苦反復折磨,直到它們終於找到一段恰好能夠容忍彼此的距離為止。

由於人的內在空虛和單調而產生出來的社交需要把人們趕到了一塊兒。但每個人許多令人厭惡的素質和無法讓人容忍的缺點又把人們分開了。人們最後找到的可以讓大家在一起而又能相互容忍的適中距離,就是禮貌周到和文雅規矩。在英國,誰要是不保持這一距離,人們就會沖他喊到:“Keep your distance!”(保持距離)因為這一距離的緣故,雖然相互取暖的需要並非完美地得到滿足,但大家起碼不會受到硬刺的煩擾。誰要是自身擁有足夠的熱量,那他就更寧願對社交敬而遠之。這樣既不給別人添麻煩,自己也不會遭受來自別人的煩擾。

叔本華的箭豬寓言原意雖是指群居或社交,但是也不妨拿來借指愛情。除了因為愛情也是社交之外,還因為愛情中的人們與這則寓言中的箭豬有相似之處。即想互相取暖、互相靠近、彼此相愛,如元好問所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許”;卻又彼此傷害,如司馬光所說“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以及納蘭性德所說“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這就需要維持適當的距離,如秦觀所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縱然距離不是愛,但至少距離產生美。距離也使得愛具有了適當的空間,不致傷害太深。不過,愛情還有一個叔本華並未提出的問題,那就是審美疲勞了怎麽辦。那就用平常心處之,用中國傳統的精辟言論處之,即過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那麽,我們具體應該如何對待愛情?

其一,我們要把握大局。我們是否具有愛的深度,是否具有理解和尊重的深度,是否具有性格、觀念、習慣的和諧磨合,是否具有相近的價值取向,是否具有一定的經濟基礎,這幾點是愛的大局。如果不重視大局,只糾纏於細節,我們是永遠道不清、愛不深的。如果缺乏前四者,即使你再有寬容心、忍耐力、真誠意,即使你再有才華和實力,即使你再高富帥或白富美,都沒用。

你只需要問一句:“是否有些細節做好了,對方就真的開心?”愛情有大局作基礎,細節改變就是溫暖;沒有大局作基礎,細節做得再好也是空虛。對於細節,有些事、有些誤會最多解釋一次,無須多解釋。如果對方真的懂你,不需解釋也會懂你;如果對方不懂你,解釋也等於白解釋;況且不懂你的人,也許連話都不願意聽你的,你又何須白費唇舌。對方不“解”開心結和心胸,你又如何“釋”放?!所謂將心比心,此之謂也。

其二,我們不能標準化。現在社會上流行的高富帥、白富美標準,其實都是外在的標準,甚至是理想化的標準,但愛情最怕理想化。我有個朋友,月薪僅五千,人也不帥。但是他妻子在外企工作,月薪上萬,而且還比他高一頭。他們雖是經過熟人介紹才相識,但是之所以成為夫妻還是因為情投意合,兩情相悅;而且他們夫妻感情不錯,嶽父嶽母也沒有意見。這才是對待婚姻與金錢、外貌的正確態度。兩個人,工作穩定,感情和諧,還求什麽?!

對於流行的標準,娛樂圈兼備的較多,但是他們的情感生活一團糟,太混亂;政界、商界、文化界、教育界兼備的很少,雖然這相對正常,但是他們的情感生活未見得就多好,看看現在居高不下的離婚率就知曉一二了。除了深愛的,有的不離婚的只是湊合著混日子罷了。愛是過日子,不是混日子,這一切都還是關乎前述所說“愛的大局”。如果我們沒有把握大局,只是死摳細節,就會像裝修房子,即使把臥室裝修得很漂亮,但是其他地方都是毛胚,房子又怎麽像房子一樣。這又怎麽會有一種實實在在的感覺呢?愛是理解,是體諒,不是改造。你把另一半完全改造成自己的樣子,你就只是愛自己,不是愛對方,不是愛人。

其三,我們要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的確,因為懂得要愛,所以去愛;因為懂得悲憫,所以悲憫;因為懂得理解,所以理解;因為懂得愛情相對狹小而具有深度,所以你用心去探測,去溝通;因為懂得事業和友情具有愛情不可比擬的廣度和力度,所以你同時要去追求事業和友情。

其四,我主張婚姻永久完整,反對輕易離婚。這同老舍寫的小說《離婚》裏面的張大哥的主張一樣。即古語所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這不是什麽面子之類的問題,而是追求和諧。《聖經》雲:“上帝所配合的,人不可分開。”現代人的個性如追求完美反對完整,追求真實反對和諧等,傷害了婚姻的神聖性。為什麽我們就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婚姻中快樂與悲傷交織的狀況呢?當然,當婚姻走到山窮水盡,感情走到水源匱乏的時候,婚姻是否還有存在的理由,是否能夠在變化中繼續保持?這都是問題。“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些俗語都在印證著中國人的婚姻觀。有感情就等於愛嗎?不愛難道不能變成愛嗎?這也是問題。愛情似乎不需要太清醒,它需要沉醉,需要理解,需要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