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第4/4頁)

我時常回想起靜怡的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醫生們把床單蓋在了她臉上。

我把床單掀開。再蓋上就再掀開。瘋了一樣。那麽美的笑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掩蓋在床單之下?外面天氣很好,無風無雨。陽光灑進病房,很亮,很暖。她的身體,是冷還是暖?我不敢去觸碰。我只是看著那張臉,不敢移開視線。害怕一移開,那麽美的笑容就會消失。然後,我就躲來了這裏。第二天的婚禮,我失約了。很默契的,繪直也失約了。我看著盒中的對戒。我對自己說:等到忘記悲傷的時候,再戴上你們吧!

在靜怡離世之前的幾分鐘,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必須留下,很多人都說,那個聲音,叫作直覺。一種令人恐懼的東西。

我看著此時病床上的靜怡。蒼白的她。繪直讓喬亦辰那家夥單獨留在病房。我第一次見連體嬰似的兩人分開。她應該都知道了吧?知道其實靜怡一直愛著她的男人。否則,她不會什麽都不說,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喬亦辰說話一直很欠揍。可是,那和靜怡喜歡笑一樣,那是他保護自己的方法。只是現在,靜怡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而喬亦辰那張欠扁的嘴,如今也只剩沉默、沉默、沉默……心電圖的走勢已經不尋常。靜怡仍舊看著喬亦辰。從我的角度,可以看見他們輕輕相握的手。從我的角度,可以看見,靜怡現在很幸福。而我能給她的,只有不打擾。喬亦辰不是瞎子,他注意到了心電圖的異常。“你等我!我去叫醫生!”他急急忙忙起身,松開了她的手,松開……直到最後連指尖都不再相觸。跑出去。靜怡顫抖著伸手,想要挽留。

我知道,那是用生命在挽留。

也許,在她看來,喬亦辰才是先離開的那個。

喬亦辰,總是先離開……就連在她生命的最後,也是。

葬禮那天,我去了。沒有哭。我是不會哭的人。靜怡曾經說過:“我很羨慕你。我也想做一個不會哭的人。”可是,她做不到。或者說,她在人前做得到,人後卻一定做不到。她傷心難過,只會一個人躲起來,哭泣,****傷口。她哭泣的時候,很美。微笑的時候,有如天使。

我開始回憶,回憶靜怡每一次對我笑的時刻。當她推開我,笑著對我說“不是你”的時候;當她看著漫天的煙火,笑著對我說“謝謝”的時候;當她仰頭對著天空,笑著問我“那裏應該會有天堂吧”的時候;當她被推進手術室,笑著問我“會很疼嗎”的時候;當她坐在窗邊,看著樓下喬亦辰逐漸消失的身影,笑著對我說“沒有我想要的溫暖”時……哭和笑一樣,都是宣泄。她永遠也做不成一個無淚的人。因為她會笑,孩子一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