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遇見一棵樹(第5/5頁)

“方靖暉,你算漏了一件事,”我冷笑,“你最早給我那筆錢的時候,我把它匯到了江薏的賬上,這也是有憑有據的,我跟她說我是托她幫我保管,後來江薏重新把這筆錢轉到我賬上的時候,我就把銀行的單據都撕掉了——”我深呼吸了一下,頭腦漸漸地清晰起來,“還記得江薏麽?你的舊情人。你現在的那些哄小孩的證據,只不過能證明你最早給了江薏一筆錢,誰知道你是不是和你的舊情人舊情復燃呢?不錯,我兌了美金買了房子,可是誰能證明我拿來買房子的錢就是你寄給江薏的那筆?幸虧我早早地留了一手……”

“鄭東霓,你是不是豬?”他打斷我,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在電話那端微笑著搖頭,“誰把錢匯給江薏的?是你。不是我。你是從什麽地方把錢匯給江薏的?那筆錢來自你自己在美國花旗銀行的賬戶。你的賬戶記錄上清清楚楚,那筆錢從我的賬上轉到你那裏,你甚至簽了字。所有的記錄不過可以證明你自己拿了錢之後把它轉交給一個朋友保管。這就是你的王牌麽?我早就看透你了,”他慢慢地說,“看似精明其實蠢得要命,你要是真的像你自己以為的那麽會算計,我會娶你嗎?”

他說得沒錯。我真蠢,我蠢得無可救藥。我千算萬算,但是我疏忽了最開始的時候那個最關鍵的環節。我從他那裏拿錢的時候不應該讓他轉賬的,不應該讓那筆錢出現在我在美國的銀行記錄裏面,我應該要現金。如果是把現金匯給江薏就好了,那筆錢就完全沒有在我手上待過的證據。我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件事呢?鄭東霓,你去死吧,原本是那麽好的計劃,你怎麽能允許自己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最後,他說:“東霓,對不起,是你逼我這麽做的。”

放下電話的時候我才發現,呼吸對於我,變成了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情。三叔這個小書房真的很小,小到沒法住人。堆滿了舊日的書和圖紙。聽三嬸說,給鄭巖守靈的那天,幾個平時從不來往的親戚來湊熱鬧,在這裏打了一夜的麻將。我能想象鄭巖的靈魂飄浮在半空中,還不忘記彎著腰貪婪地看人家出什麽牌的那副下作樣子。是巧合麽?我偏偏就在這個房間裏輸給了那個人渣。不,不對,我只是輸了這個回合,我不可以這麽快泄氣的。讓我想一想,讓我好好想一想,空氣中那種“嗡嗡”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是你嗎?是你回來看著我嗎?你來欣賞我的狼狽相,因為我直到你死也不肯對你低頭?我才不會求你保佑我,你安心地待在你的十八層地獄裏吧。等一下,有件事情不對頭——方靖暉是怎麽拿到我的那些文件的?我的房產證、我的房地產公司的收據,還有我在中國銀行兌換外幣的憑證。他有什麽機會拿到這些東西?好吧,他只來過我家裏一次,就是那天晚上。我的重要的文件都放在臥室裏——那天晚上,在我給他熱牛奶的時候,他問過我:“可不可以讓我進去看一眼兒子——就看一眼,不會弄醒他。”然後我就讓他進臥室去了,他走進去關上了門,前後不過兩三分鐘而已,他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我當時還在心軟,完全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沒錯的,我的那些東西都放在一個文件夾裏,就在鄭成功的小床旁邊的那個抽屜裏——我們曾經是同床共枕的人,他知道我通常會把文件放在床頭櫃裏面。

天哪。

我站起身,穿過客廳,經過了專心下棋的三叔和小叔,拿了我的車鑰匙走了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就一會兒。靜一靜就好了,靜一靜我就有力氣了。我甩甩頭,趕走那些“嗡嗡”聲。你也一樣,好好看著吧,鄭巖,我永遠不會像你那樣允許別人來打斷我的脊梁骨。好好看看我這個踩著男人往上爬的女人怎麽把我踩過的那些男人們踩死在腳底下。踩成泥。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