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冠花的紅,柳樹的綠(第2/4頁)

這讓我覺得很不得了。從小我們關系就好,甚至被別人嘲笑說是什麽“同卵雙胞胎姐弟”或是“近親亂倫”。但在我這樣的姐姐面前,在那麽疼愛他甚至讓他去留學的父母面前,還有高度評價且深信他的才能,忘了是叫舒爾茲還是史托茲的那位德國學校的教授面前,他都拒絕拉小提琴,卻竟然在別的地方“偶爾拉”。

說是沙龍,但並不是定期的集會,那裏只是普通的人家,總有人聚在那兒而已。那所位於東京郊外的獨門獨戶的破房子裏,住著一對古怪的夫婦。據說房子是租的,那位妻子瘦瘦的,個子不算高,只有頭發和手腳特別長,她說:“人都是很快就會死,不明白那些要買土地的人是怎麽想。”

無論什麽事情,她都是這種腔調。

“哎,我們沒有孩子,也不用為誰留點什麽。”

比妻子更理性的丈夫補充道。但那所房子裏也有孩子到處亂竄。開始以為是親戚家的,但不是,據說只是鄰居家的。那座昭和初期修建的日式房屋當然帶院子,院裏長年雜草叢生。

幾年前,弟弟被一位同性戀朋友帶去那裏。他說,在那裏待著很舒服,一眼就相中了。

我與阿郎在那兒相遇。那個迷惑女人又迷惑男人、溫柔又自私的不良中年男人阿郎。

聚集在沙龍的人,除了孩子有一半是男同性戀,其中再有一半是醫生。不知為何,其中醫生的百分比很高。事先說明,阿郎兩者都不是。他是活動策劃人,雖是博愛主義者,卻是異性戀。

我人生的混亂便始於那個沙龍。

我在門口角落的吸煙處吸著煙,螢火蟲的光和告知閉館的廣播一起在空氣中遊蕩開來,如同被一起趕出來那樣。弟弟回來了,眉開眼笑的。音樂、繪畫,還有某種電影及戲劇總會讓他興致高漲。

“盡興了?”

我問,在煙灰缸裏撚滅了煙站起身。鞋發出咣當聲。

來到外面,沒想到竟飄起了雪花,雪飄落在美術館使用了大量玻璃的現代建築上、盡是枯木的山景裏,還有向下延伸到小城的寬寬的坡道上。

“好美。”我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擡頭遠望,呼出的氣息是白色的。

“靜得瘆人啊。”

弟弟也是雙手插在口袋裏,仰望著天空說。我的視線回到地面,沉迷地看著弟弟仰起的側臉。

“好俊俏的臉。”我闡述著感想。

旁邊的停車場空空如也,那塊空闊的地上白天也許停了許多觀光大巴,現在卻只停著應該屬於職員的兩三輛私家車。

“喂,我們怎麽回去啊?”

我一問,弟弟也瞬間愣住了,說“我去問問”,快步折回了美術館。

我們用入口側面的公用電話叫了出租車,等了三十分鐘。來關大門的人憐憫地看著我們。飄落的小雪中,我們終於坐上了出租車,此時太陽早已下山。

“好冷。”我哆嗦著說。弟弟說:“餓死了。”

回到市裏,霓虹燈到處閃爍。冷是冷,但哪兒都沒下雪。我們進了車站前的餃子館,店中央燒著煤氣暖爐。

要了兩瓶啤酒和兩盤餃子。

“哎?亞紀怎麽來著?”

夾著小小的、煎得脆脆的餃子,弟弟很愉快地問。除非有特別傷心的事,一般他都很愉快。

“聽我說。”

我興致勃勃地說起來。說那個明知別人為出門請了帶薪假,卻在這天上午十點突然來訪的能說又好色、又無所顧忌的女人。

她叫市原亞紀,據說高中時患了重度抑郁症,幾次自殺未遂,反反復復住院出院。借用她的話,說是“抑郁症導致她有意懷孕了,為了不被迫打掉,一直保守秘密,但最後還是流產了”。只聽這些會覺得很心痛,但現在二十一歲的她已經徹底恢復,變成了一個只在名義上“幫忙做家務”的能說又好色,又無所顧忌的女人。雖然是個美人,嘴卻很損,讓周圍的人感到棘手。

“我來玩了。”

一打開門,亞紀麻利地脫掉鞋子進了屋。讓亞紀說的話,我是個“把她的阿郎橫刀奪愛的可怕醜八怪”。

然而在這方面,我更相信阿郎的話。

“怎麽可能,我跟亞紀什麽都沒有,一根指頭都沒碰過她。唉,但有幾次她自己把衣服脫了,為給她穿上衣服不得已碰過她的身體。”

“你今天請了帶薪假吧。那我可以在這兒慢慢待著了。”

亞紀從廚房取來刀,一圈一圈削著我為喜歡水果的阿郎買來的日向夏蜜柑的皮。

“開什麽玩笑。我現在要出門呢,吃完你就乖乖回去吧。”

知道。亞紀說。

“是和你弟弟出去吧?聽阿郎說了,我們是網友,不管什麽都會告訴對方。在郵件裏,連平時跟誰都無法啟齒的事都可以坦誠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