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月亮(第3/3頁)

笑子似乎在強烈表明,再也不願多說一個字。

“哦。”我老老實實地退下陣來。奈奈子和蠶豆是嶽父鐘愛的文鳥的名字。

“睦月,昨天晚上你媽媽來電話了。”笑子把吐司拿到和眼睛相同的高度,直直地盯著,漫不經心似的說,“你媽媽問現在情況怎麽樣。”

老媽?這次輪到我擺好應戰姿勢了。可笑子沒再說什麽,用香檳把吐司沖進肚子,說:“給我講講阿紺的故事,講和阿紺吵架的故事吧。”

“吵架?我們吵架次數很多。”

聽我這樣說,笑子幹脆地下了指示:“那就講吵得最兇的那一次。”

吵得最兇的一次……

“那時阿紺還在上中學。有一個喜歡他的女孩來找我商量。因為當時阿紺和我正好是鄰居,而且和我比較親近。沒辦法,我決定安排他們約會,就對阿紺說,看在我的面子上陪那女孩玩一天。可阿紺呢,你也知道,是那麽個脾氣,他根本不聽我的話,堅持說不去。最後我只好說陪他去,他才勉強答應。可我哪能跟著別人去約會呢,於是到約定地點後就說忽然有急事。沒想到阿紺那家夥大怒,坐在人行橫道的正中央,說我如果不守約,他就一直坐著不動。周圍已是一片汽車喇叭聲,亂成了一團。喜歡阿紺的那個女孩都看傻了。這也難怪,那家夥純粹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坐在馬路中間大吼,說不守約是最卑鄙的行徑,簡直不是人。我只好說,明白了,明白了,但這樣太危險,暫且讓開路,明天再跟你玩。可我剛說完,阿紺忽然‘嗷’地發出了狗熊一樣的吼聲,開始用拳頭揍我。這完全出乎意料,當時他還是個孩子,卻非常狂暴,根本控制不住。然後我們真的互相毆打起來,最後還被帶到了警察局。現在回想起來,最可憐的就是那個女孩了,在警察那兒一直哭。”

“最殘酷的失戀。”笑子感慨道,然後問,“這是你和阿紺成為那種關系之後的事?”

“之前。”

“噢。”笑子眼睛盯著遠方,像在追述自己的往事。

“你和阿紺,歷史很長了。”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咯吱咯吱地嚼著奶酪吐司。

笑子唐突地冒出一句:“我喜歡阿紺。”然後自己倒上了兒童香檳,等我攪拌好後,慢慢地放到嘴邊。“睦月,要是阿紺能給你生孩子就好了。”

聽到這句過於荒唐的話,我不知該如何應答,但立刻猜測出老媽在電話中說了什麽。“你不必在意我媽說的。”

笑子的表情馬上緊張起來。

“上次瑞穗也勸我生個孩子,她說這是很自然的事。那個章魚醫生也這樣說,結婚時也有人這樣說。大家都很奇怪,為什麽都在說孩子孩子。”

出乎意料,笑子沒有哭。

“我想一直保持現在這樣。”

“可以一直這樣呀。”

笑子說:“可我媽說這樣太任性,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父母。”

“沒有呀。”

不管我說什麽,笑子都聽不進去了。

“所以我和媽媽發生了爭執,沒有住在那兒,回來了。沒想到五點左右你媽媽打來電話,說讓我們找柿井咨詢人工授精的事。”笑子滿臉茫然地說,“大家這都怎麽了?為什麽不能一直這樣?現在一切都那麽自然,可是……”

現在一切都那麽自然?“自然”這個詞的意義暫且不論,看著笑子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我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笑子吃完後把餐具摞在一起,站起身說:“我去睡午覺,睦月,如果你也睡,就先給你熨床單。”

我把餐具拿到水槽邊,說:“好,一起睡午覺吧。但不用熨了,天氣已經熱了。”

熨床單是冬天的習慣。聽不到回答,我關上水龍頭,大聲重復了一遍:“不用再熨了。”但還是沒聽到回應,回頭一看,笑子就站在廚房的角落裏。

“哎?你在這兒?”

笑子表情緊張,嚴肅地說:“你不是說過熨東西是我的工作嗎?如果你覺得熱,可以晾涼了再睡,你不是喜歡平整板正的床單嗎?”

“……嗯,確實。”我點點頭,她的表情過於執著,我除了點頭沒有其他選擇。聽見我的話,她一直僵硬的表情開始無力地松弛。白皙嬌小又虛弱的笑子。我目送著回臥室熨床單的笑子,想到我竟然把她逼到這種程度,覺得非常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