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月亮(第2/3頁)

外面的天空已是泛白的淡灰色,月亮和星星越來越暗淡,微弱地掛在天空中。街燈發出羞澀的光。早晨開車兜風讓我想起學生時代。那時我經常透過高速公路的柵欄,看到模糊地掛在明亮天空中的月亮,還有隨處可見的緊急電話的綠色牌子以及指示出口的箭頭路標。這樣驅車飛奔,感覺好像又回到那個時候。

打開門,脫了鞋走進屋,竟然發現笑子正呆坐在客廳入口的左側。

“哇……”

我吃驚地大叫一聲,差點跳起來。笑子的表情卻沒有變化,她臉已哭得紅腫,沒有開一盞燈。

“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笑子依然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墻上的塞尚,一動不動。

“你沒去父母家?”

“去了,不過回來了。”

我看得出這不是一般的憂郁,她那樣子似乎已被逼得走投無路,甚至連身邊的空氣都變得沉重停滯。

“你在那兒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我給紫色大叔唱歌了,大叔說應該禮尚往來,也會給我唱歌,所以我一直在等,可他壓根兒就沒有唱。”

我嚇壞了,血像退潮一樣從指尖刷刷地退下去。

“笑子?”

笑子依然盯著一處,紋絲不動。我的大腦中飛速旋轉著各種方案,應該讓她睡覺?跟她聊天?讓她洗澡?或者熱杯牛奶讓她喝?

“我在開玩笑。”笑子沒有一絲笑容,板著臉說,“大叔只是一幅畫,當然不會唱歌了。”

說完,她站起身走到陽台上,好像根本沒看到正發愣的我。“還能看到星星。”她拿出望遠鏡觀望,“白色的,虛幻而微弱。月亮和星星也是那麽不可靠。”

這到底是怎麽了?我完全摸不著頭腦,只好先脫掉西服,洗完手煮上咖啡。笑子還在看望遠鏡。我擦去鞋上的灰塵放入鞋櫃,刷好剛脫下的西服放到衣櫃中,然後把咖啡倒入杯子。這時再看陽台,發現笑子依然弓身站在那裏。

“笑子。”

我喊了一聲,可沒有回應。我想著她竟然能保持那種姿勢不腰痛,走到外面去看她。雖說已是五月了,淩晨的陽台還是相當寒冷。

笑子正把一只眼睛貼在望遠鏡上,無聲地流著淚,甚至沒有抽泣,有種異樣的緊迫感。

“笑子?!”

我從身後抱住她,想把她從望遠鏡那兒拉開。但沒有用,她像孩子一樣挺直身子,頑固地緊緊摟住望遠鏡。用力掙紮的時候,開始嗚嗚地嗚咽。

“你幹嗎不讓我一直這樣?”笑子淚如雨下,痛苦地縮成一團,嗚咽變成了號啕大哭。

我把哭得天昏地暗、已經失去抵抗力的笑子強行拖到屋裏,有氣無力地問她:“你怎麽了?不要再哭了。”但沒有反應,我喝了一口咖啡,穩定了一下情緒,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說給我聽聽。”

聽到我的話,笑子哆嗦了一下,停止了哭泣,揚起臉狠狠地盯著我:“不要用醫生的口氣跟我講話!”她的目光充滿敵意,“我不是你的病人!”她奪過我的杯子,把滿滿一杯美式咖啡喝幹了。

“剛才也是。”笑子粗暴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唇,一副無處發泄怨憤的表情,“睦月,你把我當成精神病人了?聽我說在等大叔唱歌時,你認為我不正常吧?但實際上並不是那樣。”她說著又開始哭了,“睦月,你什麽也不明白,真的完全不是那樣,可……”她一邊訴說一邊抽泣,語言無法流暢地連接在一起,越著急情緒越激動。

“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蹲在旁邊,等著笑子停止哭泣,“現在我去燒洗澡水,你先暖暖身子,然後咱們吃早飯。”

我在笑子洗澡的時候準備早飯,一開始想做笑子愛吃的薄煎餅。轉念一想,如果過於殷勤周到,她會覺得“被當成病人對待”,那就更糟了,最後決定做奶酪吐司和沙拉。我把酒精度數不到兩度的兒童香檳放入冰箱的冷凍室快速冷卻。在國外的飯店,早餐菜單中經常帶香檳,有一次我效仿著為笑子準備了香檳,結果大受好評。從那以後,我們時常在吃早飯時喝香檳。

笑子已經在浴室待了兩個小時,她洗澡的時間本來就比較長,而且洗澡時間的長短與她的精神狀況基本成反比,心情越是憂郁,洗澡的時間越長。但從浴室出來後,她平靜了許多。她穿著白色T恤和褪色的牛仔褲,擦著頭發走過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我把用香檳攪拌器微微攪起泡沫的透明金色液體遞到她面前,她靜靜地吸了一口,咽下去,用不摻雜感情的聲調說:“好喝。”

“你媽媽身體好嗎?”

我原本是沒話找話地隨便問問,笑子卻一下皺緊了眉頭,迅速擺好“應戰姿勢”。

“挺好。”

“你爸在家嗎?”

笑子用明顯帶著抗議的眼神看我。“我爸媽都在,兩人都挺好。奈奈子和蠶豆也在,非常健康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