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鬼(第3/4頁)

“笑子。”

“什麽事?”她微笑著輕輕歪了一下頭。

“是結婚時我們就說好的那件事。”

“什麽事?”笑子又問了一遍,“我們不是決定了許多事情嗎,你指的是哪件?”

“是關於戀人的。”

“你是說阿紺。”

“不是,笑子,我的意思是說你的戀人。”我剛說到這裏,她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你是說羽根木?我們早就分手了,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我們是一對可以各自擁有戀人的夫妻,這在結婚的時候就說好了。

“睦月,只要有你就夠了。”笑子開玩笑似的說著,拔掉了熨鬥插頭,轉過身說,“請吧,請,床收拾好了。”

我閉上眼睛待了一會兒,可怎麽也睡不著,不停地翻來覆去,後來幹脆睜開眼睛,發現笑子的床還是空的,看了看手表,已經一點多了。

“還沒睡?”

我披上毛衣,打開臥室的門,立刻感覺客廳的氣氛不太對。笑子正處在憂郁狀態中,強烈的燈光照得我不停地眨眼睛。走近一看,她正坐在墊子上,趴在桌上默默地往紙上塗抹顏色。

“你在幹什麽?”我竭力裝得若無其事,迅速檢查了威士忌酒瓶,原本有四分之三的液體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笑子正在做鬼面具,畫在紙上的青鬼長著紫色的角和一張血紅的大嘴。她正把青鬼的粗眉毛塗黑。

“真是傑作。”

笑子沒有回答。接下來只有兩種可能,她要麽扔東西,要麽哭。

笑子忽然停下正移動著蠟筆的手,開始無聲地流淚,大滴的淚珠接連不斷地湧出來,吧嗒吧嗒地滴落,中間不時夾雜著痛苦的嗚咽聲。

“笑子。”

笑子雙手蒙住臉,低聲呻吟著,緊接著忽然像孩子似的號啕大哭,中間在斷斷續續說什麽,可我一點也聽不清。

“我聽不清楚,笑子,先冷靜下來再說。”

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耐心等待。如果撫摸她或抱住她的肩膀,她反而會鬧得更厲害,我只能靜靜蹲在一旁。

笑子哭了很長時間,她一邊抽泣,一邊訴說著:“睦月……戀人……”

可我一點也不明白她想說什麽,最後我把她拖進臥室,強行讓她躺在床上。“晚安。”

笑子那滿含淚水的眼睛,依然要訴說什麽似的看著我,整張臉哭得又紅又腫。

“以後再也不提戀人的事了。”我說著,摸了摸笑子紅腫發熱的臉頰,心裏非常難受。

撒豆子很熱鬧,瑞穗還是那麽開朗活潑,她那戴眼鏡的丈夫溫文爾雅,每次見到小佑太,都發現他比上次變得更圓了。“幾歲了?”還沒等我問完,他就笨拙地伸出三根胖嘟嘟的手指。

我戴著青鬼面具,遭受了大豆的襲擊,還要“哇哇”地叫著在公寓的走廊跑來跑去。大家都哈哈大笑,說我慌忙逃竄的樣子很奇怪。豆子打到手或腦袋等裸露的地方會很痛。笑子說“鬼出去”時表情最認真。

撒完豆子,大家在一起喝啤酒。笑子堅持說必須吃完和年齡相同的豆子。看來在八十歲的春分,笑子肯定也會認真地要求我吃掉八十顆豆子。我一邊吃豆子,一邊想象著滿臉皺紋的八十歲的笑子。

我們看著動畫節目,吃外賣壽司,喝著啤酒。房間中原本沒有生機的空氣忽然充滿了活力,我和笑子有些忐忑。意識到這是那個小家庭散發出的能量,不知為什麽有些不自在。小佑太咕咚咕咚地倒在沙發上,有時還不安分地把窗簾拉上拉下。年輕的父母眼角總在追逐孩子的每個動作,做好隨時“應戰”的準備,他們身上不斷散發新鮮的能量。

笑子一邊給阿紺送的盆栽澆涼紅茶,一邊深有感觸地說孩子真是個麻煩的小東西。笑子認定這棵盆栽喜歡紅茶,還說只要澆上紅茶,它就會高興地搖擺葉子。

“十點了。”

他們一家是在八點半亂哄哄地離開的。也就是說,笑子在這近一個半小時裏,一直和盆栽怒目相視。

“你要弄到什麽時候?”

我正要問笑子,笑子卻先張口說話了。

“睦月,你意識到沒有,你已經打掃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指紋還有口水沾得到處都是,桌子和窗玻璃就不用說了,連電視、床和電話上都有。”

笑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剛才你的表現一直不太正常。”

剛才你的表現一直不太正常——我在心裏重復著這句話。

“笑子,我和你真是一對相像的夫妻。”

“什麽意思?我覺得一點也不像。”笑子說。

“喝點什麽?”我問。

結果她低聲地嘟噥:“兩杯威士忌。”

我拿著酒和黃瓜走到陽台上,心裏想,老媽說的事還是暫時不要跟笑子說。

“吃不吃奶酪?”笑子在廚房裏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