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鬼(第2/4頁)

“對不起,我還沒跟笑子商量。”

老媽明顯露出了不滿的表情。“這太不正常了,一個健康的女人按常理應該會考慮這個問題。”

“過段時間我和她談談。”我說著,摁了電梯的按鈕,“我們商量好了馬上向你匯報,但要再過一段時間。”

綠色的電梯門開了,我鄭重其事地將老媽“放入了箱子”。“路上小心,替我向爸爸問好。下次你們到家裏玩吧,笑子也想見你們。”

老媽嚴肅地盯著我的臉,鄭重其事地提出了警告:“睦月,你可是家裏唯一的兒子。”

沒等我反駁,電梯門就關上了。我站在那裏,一直等到顯示燈變為一層,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我用電梯旁的公用電話給阿紺打了電話。阿紺是個大學生,上午一般都在住處睡覺。倒不是聽了笑子的話才打電話,只是今夜我特別想見阿紺。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回到家中,發現笑子正在獨自唱歌。確切地說,不是一個人,是沖著掛在墻上的塞尚的水彩畫唱歌。今天的曲子是《那個孩子是誰》,我的妻子確實有些不正常。

“我回來了。”

我真心喜歡笑子扭頭說“你回來了”的表情。笑子絕不會滿臉欣喜地迎出來。她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吃驚,好像做夢都沒想到我會回來,隨後慢慢地露出微笑,似乎想起了我的存在。這讓我感覺十分輕松,看來我不在家的時候,她並沒有一直在等我。

“瑞穗怎麽樣?”我一邊脫大衣一邊問。

“她的精神比預想的要好。”

“這太好了。”

“我約她周六來家裏撒豆子[3] ,她說和老公還有小佑太一起來。”

“豆子?”

“這個星期六是春分。”笑子說。她特別看重這些活動,我唯一吃到的她親手做的飯就是七草粥[4] 。她一邊笨手笨腳地切著野菜,一邊說:“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東西,總讓人感覺非常浪漫。”

“是春分呀。”

“睦月,你負責扮鬼。”笑子的語氣不容分說。

我洗澡的時候,笑子一只手拿著威士忌酒杯進了浴室,身上還穿著衣服。

“給我講講阿紺的故事。”

“講什麽?”

我的妻子無聊的時候,不論我在什麽地方,她都會跟過來。

“什麽都行。”

我考慮了一下,想挑簡短些的講給她聽。我泡在浴缸裏時,她就站在淋浴池邊上。當我在淋浴池的時候,她就坐在浴缸邊上,安靜地聽我講。

“阿紺呀,是天下第一號喜歡惡作劇的家夥,但不是戲弄朋友,那家夥總是把目標鎖定在無辜的普通人身上。惡作劇的種類很多,變化多樣,但每次都無聊透頂。我最喜歡他在電影院裏的惡作劇。如果播放的是愛情悲劇,或主人公是得了不治之症的孩子之類催人淚下的電影,他會專門坐在看上去容易動情落淚的人旁邊,比如一對大學生戀人中可愛的女孩,或一眼看去打扮得像保姆的女孩子。等旁邊的人眼中逐漸溢滿淚花,正要哭出來的時候,阿紺會假裝打噴嚏。那可不是一般的噴嚏,而是格外響亮的‘阿——嚏’。結果呢,弄得旁邊的人錯過了哭的時機,想笑又不能笑,鼻子還在抽抽搭搭,表情很怪異。真是可憐。”

說到這裏,我不由得笑出來。阿紺這家夥確實有惡作劇的本事。

“阿紺為什麽要這樣做?”笑子認真地問。

“不清楚。”阿紺從小就討厭同情別人,特別瞧不起在人前哭泣的家夥。

“阿紺就是這麽個人。”我邊淋浴邊說。阿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些幹了難為情的事卻不知羞愧,甚至得意揚揚的人。

洗完澡後再喝依雲水,甘甜得猶如上天的雨露,一塵不染的水流淌到身體每個角落,甚至感覺指尖都變得健康而富有活力。我走到陽台上,咕咚咕咚地把水喝進肚子。

“我討厭依雲水的瓶子。”笑子說。她站在旁邊,身上裹著毛毯,雙手捧著熱威士忌的杯子。

“要不要把毛毯分給你一半?剛洗完澡容易感冒。”

“不用,這樣很舒服。”我開始用望遠鏡看天空。這個望遠鏡是笑子送給我的禮物。

“我特別討厭觸摸依雲水瓶的感覺,無法想象那竟是個瓶子。”

透過望遠鏡看到的夜空像被齊刷刷地修整過,在切割成球形的宇宙中,閃爍著無數顆星星。我被那跨越六百光年的距離才到達地球的獵戶座的星光震撼,凝眸眺望。

“你看嗎?”

笑子搖搖頭。“我不感興趣,反正這輩子不可能去其他星球了。我還是去給你熨床單吧。”

我喜歡看笑子弓腰熨床單時的背影,她非常認真。只要把床鋪熨熱了就行,可她會把每個褶皺都熨得平平整整,甚至感覺整個床都變得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