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3/5頁)

“我相信了她。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仍讓我有些心碎。我應該知道她不是為了跟隨某個男人,而是在跟隨自己的信仰做著一些重要的事情。”我閉上了眼睛,想起伊莎貝爾正站在蓋坦的身旁,雙手環抱著他,滿眼含淚地看著我,充滿愛意。緊接著,她閉上了眼睛,說些了我們沒有人聽得到的話,在那個深愛她的男人的臂彎裏呼出了最後一口氣。

當時,我眼中看到的是悲劇;此刻,我眼中看到的是美麗。

我記得那一瞬間發生在我家後院裏的每一個細節。紫杉樹的枝杈在我們的頭頂上伸展著,空氣中飄蕩著茉莉花的清香。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第二個名牌。

索菲·莫裏亞克。

我美麗的寶貝女兒,後來長成了一個端莊細心的女人,在我身邊生活了一輩子,總是像只小母雞一樣為我擔憂發愁和害怕。在經歷了我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之後,她對這個世界有些害怕,而這一點讓我痛恨不已。她知道該如何去愛,我的索菲。當癌症纏住她時,她並沒有害怕。最終,我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閉上了眼睛。她說了一句:“姨媽……你在這裏啊。”

此時此刻,用不了多久,她們也會等到我的到來,我的妹妹和我的女兒。

我把目光從名牌上移開,再次望向了觀眾。他們並不在乎我已經淚眼蒙眬,“伊莎貝爾和我的父親於連·羅西尼奧爾以及他們的朋友運行著夜鶯逃生路徑,一起挽救了超過一百七十個人的生命。”

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戰爭年間,我和伊莎貝爾並不怎麽交流。為了保護我不被她的舉動所威脅,她疏遠了我。所以我直到伊莎貝爾從拉文斯布呂克回來時才聽說了她所做的一切。”

我擦了擦眼淚。此刻已經沒有椅子吱吱作響和跺腳的聲音了。觀眾一片沉寂,全都擡起頭來凝視著我。我看到站在後面的於連英俊的臉上露出了探究的困惑表情,這對於他來說全都是新聞。生平第一次,他明白了我們之間還存在著一條鴻溝,而不是橋梁。我現在不只是他的母親,他的附加物。我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一個他不太清楚該如何去理解的女人。“從集中營裏回來的伊莎貝爾已經不是那個曾經在圖爾市的轟炸中幸存下來、還翻越過比利牛斯山的女孩了,她是帶著破碎的心和重病的殘軀回來的。她對許多事情都不太確定,卻對她做過的事情堅信不疑。”我望向了坐在我面前的那些人,“她去世之前的那一天曾坐在我身邊的樹蔭下,牽著我的手說:‘薇,這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我問她:‘什麽足夠了?’她回答:‘我的人生。足夠了。’

“就是這樣。我知道她挽救過這個房間裏的一些人,但我也知道你們同樣挽救了她。伊莎貝爾·羅西尼奧爾死的時候既是一個英雄,也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她不會做出別的選擇,而她一心追求的就是被人銘記。所以,我要謝謝你們所有人,謝謝你們賦予了她生命的意義,激發了她內心最好的一面,還在這麽多年之後依舊銘記著她。”

我離開演講台,退了回去。

觀眾們如潮水般站起身來,瘋狂地鼓掌。我看到許多老人都流下了眼淚,這才猛然意識到:這些都是她挽救過的那些人的家屬。每一個歸家的男人都創造了一個家庭:更多的人之所以能夠來到這個世上都是因為一個勇敢的女孩和她的父親,還有他們的朋友。

活動結束後,我陷入了一片感激之聲、回憶和照片形成的漩渦之中。宴會廳裏的每一個人都想親自向我表示感謝,告訴我伊莎貝爾和我的父親對於他們來說有多麽大的意義。某一時刻,於連站到了我的身邊,充當起了類似保鏢的角色。我聽見他說:“看起來我們有很多可聊的事情。”我點了點頭,挽著他的手臂向前走去。我盡力扮演著妹妹的使節,為她收集著她值得的所有感謝。

就在我們快要穿過人群時——此刻,圍觀的人群已經愈發稀少了,大家紛紛走向了吧台——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對我說了一句:“你好,薇安妮。”

即便時隔多年,我還是認出了他的雙眼。蓋坦。他的個子比我記憶中矮了一些,肩膀微微有些彎曲,曬黑的臉龐因為天氣和歲月的緣故長滿了深深的皺紋。他留著一頭幾乎齊肩的長發,發色如梔子花般雪白,但我在任何地方都能一眼認出他來。

“薇安妮。”他說道,“我想讓你見見我的女兒。”他伸手從背後牽過一個頗具古典氣質的漂亮女孩。她穿著別致的黑色緊身上衣,脖子上還圍了一條充滿生氣的粉色絲巾。她朝我走了過來,像朋友一樣對我露出了微笑。

“我叫伊莎貝爾。”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