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5頁)

“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原諒我。”他溫柔地說。

蓋世太保邁到兩人中間,抓住她父親的手臂,把他扯向門邊。伊莎貝爾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們後面。“我才是夜鶯!”她喊叫著。

牢門在她的眼前重重地關上了。她跛行到牢房的窗戶旁,緊緊地抓住粗糙生銹的柵欄。“我才是夜鶯!”她尖叫起來。

門外,在一輪黃色的朝陽下,她的父親被拽到了廣場上。只見那裏已經站好了一支手舉來復槍的行刑隊。

她的父親踉蹌著向前挪動著,走過鵝卵石廣場,還路過了一座噴泉。清晨的日光將一切都蒙上了美麗的金色光環。

“我們應該是還有時間的。”她自語道,感覺眼淚噴湧而出。她曾經多少次幻想過爸爸和自己、和所有人能有一個新的開始?他們會在戰後團聚在一起,伊莎貝爾、薇安妮和爸爸,學會歡笑,學會傾訴,學會重新做回一家人。

如今,這樣的景象再也不會發生了;她將永遠沒有機會了解自己的父親,永遠無法感受他的手握著自己時的那份溫暖,永遠無法在他身邊的長沙發上睡著,永遠無法對他傾訴父女倆之間的話題。這些字眼都會消失,變成即將飄走的鬼魂,再也無法用言語表達。他們一輩子都成不了媽媽承諾過的家庭。“爸爸。”她念了一句。這突然變成了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字眼,一個完整的夢想。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行刑隊。她看見他挺直了雙肩,站得高高的,還撥開了擋在幹澀的雙眼旁邊的那縷白發。隔著廣場,父女倆的目光相遇了。她更加用力地抓住欄杆,拽著它們支撐著自己。

“我愛你。”他比著口型。

槍響了。

薇安妮渾身酸痛。

她躺在床上,雙手擁著熟睡的孩子,試圖不去詳盡回憶昨晚遭人強奸的細節。

她緩緩挪動著身體,走到水泵邊洗漱起來,每一次觸碰到身上瘀青的部分,都會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她穿了一身輕便的衣服——一條皺皺巴巴的紐扣連衣裙,上身連著合體的緊身衣,下身則是撐開的裙擺。

整個晚上,她都清醒地躺在床上,緊緊擁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會兒為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落淚——還有他從她身上奪走的東西——一會兒為自己無法阻止他而感到憤怒。

她想要殺了他。

她想要自殺。

如今,安托萬會怎麽看待她呢?

說實話,她心裏最想做的事情是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蜷成一團,再也不用露出自己的臉。

可即使是那個選項——恥辱——在眼下這個年代裏也是一種奢侈。她怎麽能在伊莎貝爾被捕入獄、她們的父親又試圖去營救她的時候為自己感到擔憂呢?

“索菲。”她在一家人吃完幹吐司和水煮雞蛋組成的早餐時開口說道,“我今天有點事情要辦,你和丹尼爾待在家裏,鎖好門。”

“馮·李希特——”

“他出門去了,明天才會回來。”她感覺自己的臉變得滾燙起來。這種事情索菲是不應該知道的,“他昨天晚上……是這麽告訴我的。”她的最後一個詞破音了。

索菲站了起來,“媽媽?”

薇安妮擦去了眼淚。“我沒事。但我必須走了。乖。”和兩個孩子吻別之後,她在自己還沒來得及思考留下的理由之前沖出了家門。

比如索菲和丹尼爾。

還有馮·李希特。他說他今晚會外出,可誰知道呢?他可以派人隨時隨地跟蹤她。但如果她過分擔憂這些“如果”,就永遠也做不成任何事情。在她幫忙隱藏猶太孩子的這段時間裏,她已經學會了不顧恐懼、勇往直前。

她必須盡力幫助伊莎貝爾——

(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如果你再回來,我會去自首的。)

——還有爸爸。

她登上火車,在三等車廂的一張木頭長凳上坐下來。其他的幾名乘客——大部分都是婦女——也都低著頭坐著,雙手交握著扣在大腿上。一個高個子的中隊長在門邊站崗,手裏舉著一把上膛的槍。一對眯著眼睛的民兵——殘暴的維希警察——正坐在車廂的另外一處。

薇安妮沒有望向和自己坐在同一個包廂裏的女人。其中一個人身上散發著大蒜和洋蔥的味道,熏得坐在悶熱車廂裏的薇安妮微微感到有些惡心。幸運的是,她的目的地並不遙遠。早上十點鐘剛過,她就走出了位於吉魯特外圍的這座小小的火車站。

現在該怎麽辦?

烈日當空,烤得整個小鎮都陷入了恍惚之中。薇安妮緊緊攥著自己的手包,感覺汗珠正從後背和太陽穴上滾落。許多沙黃色的建築都已經被炸毀,到處都是成堆的瓦礫。一座廢棄的學校石墻上還畫著一個藍色的洛林十字架。

她在曲折的鵝卵石街道上只碰到了幾個人,身邊偶然會有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女孩或是一個推著獨輪手推車的男孩經過,但大部分時間裏,她注意到的都是寂靜,一片被廢棄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