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5頁)

她身處在一個盒子裏。

她好冷。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直到它化成了哈氣。她的鼻毛被凍住了,身體控制不住地猛然顫抖起來。

她驚恐地尖叫起來,尖叫聲反射了回來,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冰冷。

伊莎貝爾打著寒戰嗚咽了起來。她現在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鼻息了,在她的面前噴薄著,化成了她嘴邊的冰霜。她的眼睫毛也被凍住了。

想點什麽,伊莎貝爾,別放棄。

她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在寒冷和痛苦中掙紮著。

她坐了起來,手腳上依舊綁著繩索。

赤裸。

她閉上眼睛,為他在自己失去意識時脫下她的衣服、觸碰她的身體的畫面感到惡心。

在充滿復仇味道的黑暗中,她逐漸意識到了一陣敲打的噪音。起初她以為那是自己身上的血液伴隨著疼痛跳動的聲音,或是她在絕望中試圖活下來的心跳聲。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那是馬達的聲音,就在附近,轟鳴著。她聽出來了,可它是什麽呢?

她再一次顫抖起來,試圖扭動手指和腳趾,擺脫身處絕境時的那種瀕死的感覺。之前,她的雙腳疼痛難忍,隨後還伴隨著麻刺的感覺,現在……卻什麽感覺也沒有了。她轉動了一下身上唯一還能移動的部位——頭部——梆的一聲撞到了什麽硬物上。她全身赤裸地被綁在了一把椅子上,放進了一個……冰冷、黑暗、轟鳴、狹小……

冰箱。

她驚恐地試圖掙脫繩索,想要把自己翻立起來,可她的所有努力只會讓她被束縛得更緊。她被挫敗了,除了已經凍僵、根本不配合她的手指和腳趾之外,全身都動彈不得。

不要這樣,求你了——她想。

她會被凍死的,或是窒息而死。

她自己的呼吸朝著她反撲了回來,顫抖著包圍了她。她開始尖叫,被凍住的眼淚在她的臉頰上結成了冰柱。她想起了自己所愛的每一個人——薇安妮、索菲、蓋坦、她的父親。她為什麽從未趁自己還有機會的時候每天都告訴他們,她愛他們呢?此刻她即將在不曾給薇安妮留下任何一句話的情況下死去。

薇安妮——她心想——僅此而已。一個名字。些許是在祈禱,些許是在悔恨,些許是在道別。

鎮廣場的每一盞街燈上都懸掛著一具屍體。

薇安妮停下腳步,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馬路對面,一個老婦人站在其中的一具屍體下面,空氣中充滿了繩子被拉緊時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響。薇安妮邁著謹慎的步伐穿過廣場,刻意遠離那些路燈——

藍色的臉,腫脹、松弛的身體。

這裏應該掛著十具屍體——她能夠看得出來,他們全都是法國人。從裝扮上來看,他們都是反納粹人士——叢林中粗野的遊擊隊員。他們穿著棕色的褲子,戴著黑色的貝雷帽,手臂上還纏著三色臂章。

薇安妮走到老婦人身邊,扶住了她的肩膀。“你不該到這裏來的。”她說。

“我的兒子。”她用嘶啞的聲音回答,“他不能留在這裏——”

“走吧。”這一次,薇安妮的聲音就不是那麽的溫和了。她扳著老婦人的身體,把她帶離了廣場。來到格蘭德大街上,老婦人掙脫了她的手,自言自語著嘟囔著些什麽,哭著走開了。

薇安妮在前往肉鋪的路上又看到了三具屍體,整個卡利沃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同盟軍反復轟炸著這一片地區,把鎮上的好幾座建築都炸成了碎片。

空氣中飄蕩著死亡的味道,整個鎮上一片死寂。每個陰影、每個角落都潛藏著危機。

在肉鋪門口的隊伍裏,薇安妮聽到女人們正壓低了嗓門談論著什麽。

“報復……”

“圖勒的情況更糟……”

“你們有沒有聽說格拉納河畔奧拉杜爾的事情?”

即便聽聞了這些消息,即便目睹過這麽多次的逮捕、驅逐和行刑,薇安妮還是不敢相信這條最新的傳聞。昨天早上,納粹長驅直入格拉納河畔奧拉杜爾——距離卡利沃不遠的一座小村莊——用槍把所有人都趕到了村子的教堂裏,大概是要查驗所有人的證件。

“村裏所有的人。”和薇安妮說話的那個女人低聲描述著,“男人、女人、小孩。納粹把他們全都打死了,然後重重地關上了大門,把他們全都鎖在了裏面,還放火把教堂夷為平地。”她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這是真的。”

“不可能。”薇安妮說。

“我的迪迪看到他們朝著一個孕婦的肚子開了一槍。”

“這是她親眼看到的?”薇安妮問道。

老婦人點了點頭,“迪迪在兔籠後面躲藏了幾個小時,眼看著整個村子陷入了火海。她說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些尖叫聲,他們放火的時候,有些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