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5頁)

“你一定是誤會了,伊莎貝爾。”爸爸說。自從她回家後,這已經是他的第二杯白蘭地酒了,“你說那裏肯定有上萬張卡片,那可是巴黎所有猶太人的數量啊。無疑——”

“問題是這意味著什麽,爸爸,而不是事實到底是怎麽樣的。”她答道,“德國人正在搜集巴黎所有海外出生的猶太人的姓名和地址。男人,女人,還有小孩。”

“可這是為什麽呢?保羅·萊維是波蘭血統沒錯,但他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了,還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裏為法國奮戰過——他的哥哥就是為法國戰死的。維希政府向我們保證過,納粹是不會傷害退伍老兵的。”

“薇安妮就曾被人索要過一份名單。”伊莎貝爾說,“有人要求她寫下學校裏所有猶太人、共產黨員和互濟會會員教師的名字。事後他們全都被開除了。”

“那他們總不會開除他們兩次吧?”他喝完這一杯,又倒了另外一杯,“而且收集這些姓名的是法國警方。如果是德國人幹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伊莎貝爾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同一段對話已經進行了至少三個小時的時間。

此時,指針已經滑過了深夜兩點,兩人卻都沒有想出一個可信的理由來說明維希政府和法國警方為什麽要搜集巴黎所有在國外出生的猶太人的姓名和地址。

她看到外面閃過了一道白光,便提起遮光布的一角,朝著樓下漆黑的街道望去。

一排大巴車呼嘯著在大道上奔馳著,車前兩盞塗上了顏色的車燈並沒有打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緩慢移動的蜈蚣在街道上伸展著手腳。

她在警署外面就曾看到十幾輛停在院子裏的大巴車。“爸爸……”還沒等她說完,公寓門外的樓梯上就響起了腳步聲。

某種小冊子被人從下面的門縫裏塞進了公寓。

爸爸離開餐桌,彎腰把它撿了起來,拿到桌旁放在了蠟燭下面。

伊莎貝爾站在了他的身後。

爸爸擡起頭來看著她。

“這是一份警告,上面說警察準備圍捕巴黎所有在國外出生的猶太人,把他們放逐到德國的集中營裏去。”

“我們不能在需要采取行動的時候在這裏空談。”伊莎貝爾說,“我們需要把樓裏的朋友藏起來。”

“這是不夠的。”爸爸說。他的手顫抖了起來。這不禁讓她再一次懷疑——他在一戰中到底看到過什麽,又知道些什麽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這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伊莎貝爾解釋道,“我們可以保證樓裏某些人的安全。至少是今夜,我們明天會拿到更多消息的。”

“安全?安全在哪裏,伊莎貝爾?如果這是法國警察的所作所為,那我們就輸了。”

伊莎貝爾無言以對。

父女倆沉默地離開了公寓。

在如此陳舊的一座建築裏展開秘密行動是十分困難的,而走在她前面的父親腳步聲卻從來不曾輕巧過。在他帶領伊莎貝爾繞著狹窄扭曲的樓梯前往他家樓下那間公寓的路上,他的腳步在白蘭地的作用下變得東倒西歪起來。他絆倒了兩次,咒罵著自己失去平衡的身體。他敲了敲門。

他等待著,數到十之後又敲了一次,這一次的力度更大一些。

緩緩地,房門打開了,起初只不過是一條小縫,隨後便大方地敞開了。“哦,於連,是你啊。”露絲·弗裏德曼說。她身上的那件男士外套裏面穿著一條及地的睡裙,下面露出了裸露的雙腳,頭上的絲巾下包裹著卷發筒。

“你看到小冊子了嗎?”

“我收到了一本。這是真的嗎?”她低聲問道。

“我不知道。”她的父親回答,“樓外有不少的大巴車、卡車在連夜忙活著。伊莎貝爾今晚去了一趟警署,發現他們正在搜集所有在國外出生的猶太人的姓名和地址。我們覺得你應該暫時把孩子們帶到我們那裏去,我們有一處藏身的地方。”

“可是……我的丈夫是戰俘,維希政府承諾過會保護我們的安全。”

“我也不確定我們是否可以信任維希政府,夫人。”伊莎貝爾對那個女人說,“求你了。暫時躲避一下吧。”

露絲站在那裏愣了片刻,眼睛睜得滾圓。她外衣上的黃色星星正是標記著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改變的信號。伊莎貝爾看得出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做出了決定。她轉過身去離開了客廳,不到一分鐘之後,她領著兩個女兒走到了門口,“我們需要帶些什麽嗎?”

“什麽也不要帶。”伊莎貝爾回答。她護送著弗裏德曼一家走上了台階,安全抵達公寓之後,她的父親把他們領到裏面那間臥室的密室裏,關上了門。

“我去找維茲尼亞克一家。”伊莎貝爾說,“先別把衣櫃推回去。”

“他們住在三樓,伊莎貝爾。你是永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