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8頁)

“可這也沒能解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們的總部裏呀。”

“我……以為貝克上尉可以幫到我們,幫到瑞秋。”

“你去請貝克幫忙了?”

“我不得不這麽做。”

“法國女人是不會請納粹幫忙的,薇安妮。我的天哪,這你肯定是知道的。”

“我知道。”薇安妮大膽地頂了一句嘴,“可是……”

“可是什麽?”

薇安妮再也忍不住了,“我給了他一份名單。”

伊莎貝爾完全愣住了。片刻間,她似乎停止了呼吸,望向薇安妮的眼神比給了對方一記耳光還令人感到刺痛,“你怎麽能那麽做呢?你有沒有把瑞秋的名字告訴他?”

“我不……不知道。”薇安妮結巴著回答,“我怎麽會知道呢?他說這只不過是文書工作而已。”她抓住了伊莎貝爾的手,“原諒我,伊莎貝爾。真的。我不知道。”

“你需要的不是我的原諒,薇安妮。”

薇安妮感到一陣火燒火燎的羞恥從她的心底油然而生。她怎麽會這麽愚蠢呢?蒼天作證,她怎樣才能彌補自己的罪過呢?她瞥了瞥自己的手表。很快就要下課了。“到學校去。”薇安妮說,“接上索菲、薩拉,把她們帶回家。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做。”

“不管你要做什麽,我希望你能夠事先想清楚。”

“快去吧。”薇安妮疲憊地請求道。

聖女禮拜堂是鎮子邊緣的一座小型石質諾曼風格教堂。教堂身後的中世紀墻壁圍繞著聖約瑟夫修道院。修女們把那裏既當成了孤兒院,又當成了學校。

薇安妮走進教堂,腳步回響在冰冷的石頭地板上,她的呼吸在眼前幻化成了縷縷哈氣。她摘掉手套,用指尖短暫觸碰了一下冰冷的聖水,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然後走進一排空著的靠背長凳中行了一個屈膝禮,跪了下來。閉上雙眼,她低頭開始祈禱。

她需要指引——還有寬恕——但這是她此生第一次找不到祈禱的詞匯。做出了如此愚蠢輕率的舉動,她怎麽能被原諒呢?

上帝會看到她的愧疚和恐懼。他會來審判她。她放下緊握的雙手,爬起來坐回了木頭長凳上。

“薇安妮·莫裏亞克,是你嗎?”

女修道院院長瑪麗-特雷莎走進來,坐在薇安妮的身邊,等待她先開口說話,她們一直是這麽交流的。薇安妮第一次來請教修女時只有十六歲,那時的她已經懷有身孕。在爸爸說她是個恥辱之後,一路安慰薇安妮的都是這位修女。她不僅匆忙安排了一場婚禮,還勸服她的爸爸讓薇安妮和安托萬搬進了勒雅爾丹宅院;院長向薇安妮保證,孩子永遠都會是一個奇跡,而稚嫩的愛情也有可能天長地久。

“你知道的,一個德國人征用了我的房子。”薇安妮終於開了口。

“他們占領了所有的大宅和每一間旅館。”

“他讓我告訴他,學校裏哪些老師是猶太人、共產黨員或是共濟會會員。”

“啊,你告訴了他。”

“這讓我成了伊莎貝爾口中的傻瓜,對不對?”

“你不是個傻瓜,薇安妮。”她凝視著薇安妮,“你妹妹的結論為時尚早。我對她就記得這麽多了。”

“我也問過我自己,沒有我的幫助,他們能否找出這些名字。”

“他們把鎮上所有的猶太人都解雇了。你還不知道嗎?佩諾阿先生已經不再是郵政所長了,布萊雅思法官也被替換了下去。我從巴黎那邊聽到消息,塞維涅學院的女校長以及巴黎歌劇院的所有猶太演唱家全都被迫辭職了。也許他們需要你的幫助,也許不需要。毫無疑問,他們沒有你的幫助也能找到那些名字。”修女的聲音既溫柔又堅定,“但這些都不重要。”

“這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隨著戰爭的繼續,我們都不得不看得更深刻一些。問題不在他們身上,而在我們身上。”

薇安妮感到淚水刺痛了自己的雙眼。“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安托萬總是會打點一切。我哪能對付得了國防軍和蓋世太保呀。”

“別去想他們是誰。想想你是誰,你能忍受什麽樣的犧牲,以及什麽事情能夠擊垮你。”

“任何事情都能擊垮我。我需要更像伊莎貝爾一些,她從來都很篤定。對她來說,戰爭非黑即白,似乎沒有什麽會使她害怕。”

“伊莎貝爾眼下也會遇到信仰的危機,我們都一樣。一戰的時候,我也曾陷入過這樣的境地。我知道困難才剛剛開始,你必須保持堅強。”

“堅信上帝。”

“是的,這是當然,但不僅僅要堅信上帝,我恐怕祈禱和信仰是不夠的。正義之路往往充滿荊棘,準備好,薇安妮。這只不過是你面臨的第一次考驗。吃一塹,長一智。”院長俯身過來,再次擁抱了薇安妮。薇安妮也緊緊地抱住了她,緊貼著羊毛修女制服的臉感到一陣刺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