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8頁)

那名納粹朝著法國警察點了點頭,兩人一起邁著大步走進了學校。

“莫裏亞克夫人?”有人邊問邊拽了拽她的袖子。

“媽媽?”索菲哭訴著說,“他們不能這麽做,對不對?”

“他們當然可以這麽做。”吉爾說,“該死的納粹渾蛋。”

薇安妮本該糾正他的用詞,可她的腦袋裏除了自己交給貝克的名單之外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薇安妮和自己的良知鬥爭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她想要教完接下來的課程,卻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度過這一天的。她滿腦子都是瑞秋和其他被解雇的老師們走出校門時留給她的那個眼神。終於挨到了正午時分,盡管學校裏已然是人手短缺,薇安妮還是央求另一個老師來替她代課。

此刻,她正站在鎮廣場的邊緣。

她一路上都在盤算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可當她看到納粹的旗幟飄揚在鎮公所上空時,心裏卻還是退縮了。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德國士兵:有的並肩走著,有的騎著英俊肥碩的馬匹,有的坐著閃亮的黑色雪鐵龍牌汽車飛馳在街道上。廣場對面,一個納粹吹響了哨子,用來復槍強迫一個老人跪在了地上。

走啊,薇安妮。

她走上石階,來到緊閉的橡木門前。一個面帶稚氣的年輕衛兵攔住了她,詢問她有什麽事情。

“我是來見貝克上尉的。”她說。

“啊。”衛兵為她打開了門,指了指寬闊的石頭台階上面,用手指比畫了一個數字“2”。

薇安妮走進鎮公所的主廳,只見裏面擠滿了身穿軍裝的人。她試著不和任何人進行眼神的交流,快步穿過大廳,來到台階處,在占據了大部分墻面的元首畫的注視下走上樓去。

來到二樓,她找到一個身穿軍裝的男人問道:“請問,貝克上尉在哪兒?”

“是的,夫人。”他帶著她來到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前,瀟灑地敲了敲門。聽到屋內傳來了應答的聲音,他為她打開了門。

貝克正坐在一張華麗的黑金色辦公桌後面——它顯然是從當地某個大戶人家裏收繳來的。他身後的墻上掛著一幅希特勒的畫像和一系列地圖,辦公桌上擺著一台打字機和一台油印機,墻角處立著一堆收繳來的收音機。最糟糕的是,那裏還堆放著大量的食物。後墻邊壘放著一箱一箱的食物,成堆的腌肉和一卷卷的奶酪。

“莫裏亞克夫人。”他邊說邊飛快地站起身來,“多麽令人愉快的驚喜啊。”他朝她走了過來,“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我是為了被你開除的學校老師而來的。”

“那件事情與我無關,夫人。”

薇安妮瞥了瞥身後敞開的大門,朝他邁了一步,壓低了嗓門說道:“你告訴過我,那份名單其實就是文書而已。”

“我很抱歉。真的,他們就是這麽告訴我的。”

“我們的學校需要他們。”

“你到這裏來……也許有些危險。”他也靠了過來,“你不想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吧,莫裏亞克夫人。別待在這裏,有個人……”他望向了門口,閉上了嘴巴,“走吧,夫人。”

“我真希望你沒有問過我。”

“我也一樣,夫人。”他給了她一個理解的眼神,“好了,走吧。求你了。你不應該到這裏來。”

薇安妮背對著貝克上尉——還有那些食物以及元首的畫像——轉身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下樓的路上,她看到了那些士兵們注視自己的眼神。他們彼此微笑著,分明是在嘲笑她,以為這又是一個跑來向英姿颯爽的德國士兵大獻殷勤、卻被對方傷透了心的法國女人。直到她再次走回陽光下,才完全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幾個女子正站在廣場上,或是站在廣場附近,恰好看到了她邁出納粹老巢的那一幕。

其中一個女子就是伊莎貝爾。

薇安妮快步走下樓梯,朝著前來給德軍指揮官送面包的面包師妻子海倫娜·呂埃勒走去。

“來參加社交活動嗎,莫裏亞克夫人?”海倫娜在薇安妮匆匆經過她身旁時頑皮地問道。

伊莎貝爾實際上是跑著穿過廣場的。薇安妮挫敗地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等待妹妹的到來。

“你去那裏做什麽?”伊莎貝爾問道。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或許只是在薇安妮聽來格外刺耳罷了。

“他們今天解雇了老師們。不,不是所有的老師,只有那些猶太人、共濟會會員和共產黨員。”記憶湧上了她的心頭,讓她有些反胃。她想起了安靜的走廊,還有留下的那些老師臉上困惑的表情。沒有人知道該怎麽辦,如何才能公然抵抗納粹。

“只有他們,哈?”伊莎貝爾說道,臉繃得緊緊的。

“我不是故意那麽說話的,我是想解釋清楚,他們並沒有解雇所有的老師。”這話在她自己聽來都像是個無力的借口,於是她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