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想當初,如果嫁給了他會怎樣?(第5/17頁)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身邊有人說話了,問她為什麽站在這裏發呆。她轉身看了一眼,見是王文勝。他的身邊跟著兩個人,那兩個人推著兩架板車,車上堆滿了許多東西。方子衿指著那些老鼠洞說,這些該死的老鼠,我恨死它們了。王文勝擺了擺手說,你把人家的家給填了,人家當然要找你算賬。方子衿說,王院長,我都氣死了,你還有心開玩笑。王院長說,扒開了好,我還擔心它們不全扒開呢。說過之後,轉身對那兩個工人說,你們開始幹活吧。他指著木工說,這兩扇門還有窗戶,你看怎麽修一下。然後又轉向泥瓦工說,你過來,我們來籌劃一下。

方子衿站在那裏,看著王文勝指揮泥瓦工,在這裏搭一個水池,這裏打灶,最好是兩個灶,一個燒柴一個燒煤。他又轉向方子衿,問她這樣行吧?一個灶恐怕不行,煤供應不足,一個月的煤票不夠用。冬天來了,家裏有孩子要烤火,那就更不夠了。所以,還是燒柴好,既省錢又省事。方子衿心裏充滿了感激,說我也不知道該麽辦,院長你說怎樣就怎樣好了。此前她一直對王文勝的印象不是太好,覺得他沒什麽男子氣,婆婆媽媽的,話特別多而且特別碎。現在才意識到,這樣的男人心細,考慮問題周到,會體貼人。

向兩個工人交代完畢,王文勝轉向方子衿,說,現在我們一起來對付這些小家夥。他從板車上拿下一只袋子和一只線手套,對方子衿說,裏面裝的是老鼠藥,你往每一個洞裏放一把,剩下的,放到外面去,明天,這些老鼠就不會來煩你了。

方子衿戴上手套,抓起老鼠藥放進洞裏。她心裏怨恨著這些老鼠,或者說怨恨著所有該怨恨的。那隱藏在心底的怨恨經過了長時間的發酵,此時終於有了發泄對象。王文勝叫她往每個老鼠洞裏放一把拌了老鼠藥的稻谷,她卻放了兩把,還嫌不夠解恨,又加小半把。王文勝見她這種放法,說小方,這不行,一個洞就一兩只老鼠,你放太多就浪費了。而且,外面老鼠更多,你全放洞裏了,外面就沒了。

王文勝的方法果然有效。方子衿還擔心總會有些漏網之魚,可隔了一晚再來看的時候,面前的一切令她想起白長山描述過的大戰後景象,雖然沒有殘陽如血,沒有彈痕遍地,沒有殘磚頹瓦,卻也屍體橫陳,觸目驚心。

忙了五天,總算將這個家清得像個樣子。床是打借條從醫院借來的三張病床,裏面用兩張拼成一張大床,外面擺一張小床,中間拉上一道布簾。王文勝也不知怎麽向醫院職工說的,竟發動各家各戶給她捐助,這家給了一只碗,那家給一張凳子。自然,人家好東西新東西不會拿出來,碗是補過的,凳子是缺腿的,玻璃是殘破的,筷子是長短不齊的。好在王文勝找來的這兩個工人手藝很好,修一修整一整,拼湊成一個家了。

自己來靈遠已經六天,彭陵野竟然不聞不問。對於此事,方子衿不敢想,想起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現在她也沒什麽好想的,只盼著女兒的病快點好,自己在這裏立下根來。沒有男人沒有愛又怎樣?她自己一樣可以生存,可以撐持這個家,可以把女兒教育成人。她將剛剛安頓好的家最後清理一遍,心想,明天可以上班了。王院長對自己如此照顧,不就因為她是省裏來的名醫嗎?她如果不好好工作,對不住院長的一片良苦用心。

恰在此時,王文勝風風火火地跑來,人還沒進門,聲音已經傳來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驚慌,失去了平常那種溫柔細碎,像砂子打磨過,有些沙啞。他大聲地叫道,小方,小方你在嗎?快跟我去急診室。方子衿沖出門,問他出了麽事。王文勝說救命,快。她顧不得鎖上門,跟著王文勝向前跑。原來,婦產科昨天半夜接了一個待產婦,今天清晨產門全部打開時,才知道是逆生,腳先出來了。這種情況,如果在大醫院,肯定要剖宮,可縣醫院條件不夠,有手術室卻沒有醫生,這類手術不敢做。婦產科那個姓梁的摘帽右派只好人工接生,豈知孩子剛剛出來,產婦便大出血。醫院采取慣常的止血措施,卻一點效果都沒有。眼看產婦快不行了,王文勝急得沒法,才跑來請方子衿去救命。

方子衿見到面前的情景時,有些發昏。產婦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上半身穿著一件單衣,下半身完全赤裸著。在她的身下,是一大攤血,旁邊有一床白色的棉被,已經是血跡斑斑。一名男醫生將雙手壓在產婦的胸部,一下又一下猛壓。他甚至沒來得及取下沾滿血的醫用手套。王文勝見狀問道,情況怎麽樣?那名做心臟按摩的醫生沖他擺了擺頭。王文勝急了,大聲叫道,快打強心針呀。醫生說已經打過,沒有用。方子衿站在那裏,看著滿地的鮮血和那張白得像紙一樣的臉,心中在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按理說,產婦在醫院裏,搶救及時是可以止住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