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想當初,如果嫁給了他會怎樣?(第4/17頁)

首先,她得將房間簡單地清理一下,裏面的各種糞便太多,幹的濕的都有,還有厚厚的灰塵、零亂的草。為了不使清理時揚起的灰塵太多,她先往房間裏灑水。從前面一排房子裏提水到這裏,有接近一百米的距離,這對她不算什麽。麻煩在於她灑了五桶水,那些灰塵還仍然是灰塵。灰塵實在太多太厚,水灑少了,留在上面的只是一些濕跡,如果灑得太多,成泥了。她不得不放棄灑水的念頭,拿出毛巾,將自己的頭包了,將口捂了,用竹竿綁上掃帚,開始清理屋頂上的揚塵。那揚塵也不知怎麽上去的,吊成一掛一掛的,每掛落下來,就是黑黑的一團。然後拿起大大的竹掃帚往外掃那些灰,頓時灰霧飛揚,滿屋子迷蒙。將兩間房稍稍清理完,她滿身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

幹完這兩件事,接下來就得對付那些老鼠。她拿著簸箕,到外面撿了許多石頭,大的小的都有,一點點填進那些鼠洞裏,又挖來一些土,將那些鼠洞填平,揮起鍬,將新土夯實。她想,該死的老鼠,我將你們的洞堵了,看你們還能不能到我家來搗亂。

正在填老鼠洞的時候,王文勝來了。他說,這些事哪裏是你做的?讓陵野請幾天假回來幫你呀。他指著墻然後又指著窗子說,這墻該重新批一下档,再刷一層灰。還有那窗戶,沒有玻璃怎麽成?冬天就要到了,這裏的北風你是沒有領教過,像刀子一樣,能將人的肉刮下來。還有那門,怎麽也得修一修。這樣吧,我讓人給你運兩車沙兩包水泥來,再給你一些木料。

方子衿覺得自己好無助。她來到這裏,原是想依靠彭陵野的,他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可是,她一踏上這片土地就猛然醒了,知道這個自認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原來是最不可依靠的。那一瞬間,她想到了遠在天邊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的白長山,想到了對自己一往情深多少年來一直在暗中幫著她和女兒的陸秋生。離開寧昌的時候,她走得很突然,走得悄無聲息,甚至都沒有向陸秋生告別。他如果找不到自己,不知會怎樣?她也想到了自己的老師余珊瑤,她就在這個縣裏,在那個自己異常陌生的農場。當初,余珊瑤被流放到這裏的時候,會不會比自己更無助?

她猶豫再三,還是向王文勝提出請求。她說,王院長,你在這裏熟,能不能幫我請一個木工?對了,要打灶,還要接水管到屋裏。這些事我都不曉得麽辦,你能不能幫我找個人?工錢我來出。王文勝不解地看著她,說你怎麽舍近求遠?陵野是靈遠縣城的一個人物,朋友多得很,只要他出一句聲,就能招幾十個人來,不用一天就幹完了。上次你們醫療隊住的那地方你記得吧?開始比這裏還差,就是他一句話,一個星期天就整成那樣了。

方子衿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猶豫了,跟著王院長一起去辦公室,給彭陵野打電話。方子衿說,陵野,是我。彭陵野不待她說完,頓時大聲地斥問,你還知道打個電話?昨天晚上你去哪裏了?她想說自己在醫院照顧方夢白,孩子病了。可剛說了我在醫院四個字,彭陵野就暴跳如雷,說醫院醫院,你只知道醫院,除了醫院你還知道什麽?方子衿耐著性子聽他在那一端大喊大叫,直到他語氣稍歇,她才說醫院給她分了兩間房子,問他能不能找幾個人修整一下。彭陵野愣了一下,似乎需要時間對此事作一個判斷。他在充分判斷之後說,好吧,不過我現在沒時間,過幾天吧。方子衿說,那怎麽行?我得有地方住呀。彭陵野說,你怎麽沒地方住了?這些年,我難道住露天的?方子衿說,你最好明天找幾個人弄一弄吧。彭陵野一下子火了,說你讓弄就弄?你以為你是誰呀?彭陵野沖著電話一陣咆哮,方子衿握著話筒呆在那裏。

王院長坐在旁邊,感覺他們談話的語氣不對,擡起頭來看著方子衿,見她的臉色不好,眉毛皺在一起,嘴唇緊緊地抿著,鼻子一會兒向左歪一會兒向右歪。他正想勸說她幾句,卻發現兩滴清淚突然從她的眼眶溢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滑落。她抓著話筒站在那裏,除了眼淚的滑落,再看不到一點動作。王文勝等了半天,知道電話的另一端肯定是掛上了,向她揮了揮手,似乎想說點什麽。再一想,怎樣勸都不太適合,便從她手裏接過話筒掛上,說,小方,別急別急,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經過這一番折騰,方子衿更加明確地看清了一個事實,自己當初嫁給彭陵野錯得太遠了。無論如何,她不能住到彭家去,即使心力交瘁,她也得將家安下來。將病房裏的女兒料理過後,她再一次來到自己的房子。打開門一看,昨天費了老大辛苦填上的那些老鼠洞,今天已經面目全非,剛填的新土再一次被刨了出來,房間裏又出現了許多個大小不同的洞。她站在那裏,心中對這些老鼠充滿了惱恨,真想找個地方痛哭一場。在這個世界上,人欺負她不說,連這些小小的老鼠也欺負她,而她竟然無能為力。她知道自己面臨一場和老鼠的戰爭,她希望這些可惡的老鼠跳出來和她戰鬥,那時,她將不再怕它們,她會揮舞手中的鐵鍬,將它們一個人打得血肉模糊,肢殘體缺。然而,她甚至不知道該怎樣打這場戰爭,狡猾的老鼠們躲在暗處和她周旋,別說是正面和它們戰鬥,就是連它們的影子都撈不到。她呆呆地站在那裏,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