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看一場美的舞蹈,看一片巨大的廢墟(第3/11頁)

胡之彥對李淑芬說,你招呼一下客人,我去洗一下。他轉身進屋,最後面的廚房裏很快傳來瓷缸和牙刷碰撞的聲音,然後是水龍頭放水的聲音。李淑芬冷冷地對她說,坐吧,你難得到我們家來,我給你倒茶。方子衿說,不了,我不渴。李淑芬不甘心,再一次問,你找我們家老胡到底有什麽事?方子衿說,那篇有關孤獨的文章 是我寫的。李淑芬哦了一聲,似乎在思考這件事,也像是在考慮措辭。廚房裏傳出牙刷在搪瓷缸裏哐啷哐啷劃動的聲音,李淑芬大概意識到胡之彥快出來了,連忙對方子衿說,那你們好好談談,我還要去帶操呢,快遲到了。說著,她返身進屋去換衣服。

方子衿兀自坐在客廳裏,百無聊賴地打量著這個客廳。這是一套平房,每一間從中隔開,前半間是客廳,後半間是臥室。房間的後部,搭了一間很小的廚房。客廳裏擺著一張小方桌,桌上有一點剩菜和一摞碗,旁邊是幾張木凳,房角的一只籮筐裏,胡亂地扔著一些臟衣服。如果不是窗戶上以及門上還貼著大紅的喜字,怎麽看都不像一個家。

李淑芬從臥室裏出來,大聲地對她說,你有事和老胡慢慢談,我出操去了。方子衿站起來正要答話,李淑芬一步跨到她的面前,壓低聲音對她說,你給我當心點,如果搞什麽花招,我一槍崩了你。方子衿臉上的微笑頓時凝固了,想解釋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是多余,只是愣在那裏,一言未發。李淑芬再一次大聲說,我走了,常來家玩兒啊。

方子衿很想跟著她一起離開這個令人厭惡的地方,可是,既然來了,有些話如果不說,她又不甘心。過了一會兒,胡之彥出來了,見她站在客廳裏,便說,坐,快坐呀,你他亮的老站著算結巴啥事?快坐。方子衿坐下來。

胡之彥搬過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來,雙腿向兩邊大大地張開。他沒有換衣服,還是那一身內衣內褲。軍用內褲非常寬大,可能是為了方便奔跑和參與軍事方面的行動。方子衿根本不看他,目光透過他的肩頭,射向他身後的白灰墻上,那裏有一只蜘蛛正在結網,上上下下地忙碌。胡之彥從桌子上拿過紙煙,點起一支,對她說:“真他亮的難得,你會到我家來,我結巴太開心了。”

她不想和他啰唆,直接問他:“我想問你,到底要我麽樣辦,你才肯放過我?”

胡之彥重重地吸了一口煙,擺出一副足夠虛偽的模樣,誇張地說:“你這是結巴啥話?這樣說,說明你他亮的一點都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們他亮的這些結巴革命者。”

“別和我說這些大道理。我只想聽你一句實話。”她說。

“這算啥結巴話?”胡之彥顯得有點激動,站起來,在房裏走了幾步,然後開始給她講大道理。所有的馬列主義理論,全都夾雜在與生殖器有關的詞語之中,給人的感覺,這原本就是胡之彥這些人的語言藝術,是一種相輔相成的結合。他說,他這顆心,別人不清楚,難道你方子衿也不清楚?他會害她嗎?當然不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她改造她,讓她成為一位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成為一個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一個毛澤東思想的旗手。第一代和第二代革命者拋頭顱灑熱血,打下的江山,就要傳到第三代第四代革命者的手中,因此,培養革命的接班人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作為黨員幹部以及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者,他有這樣的責任和義務幫助自己的同志。

方子衿見他滿口革命的大道理,又半點不肯涉及實質,十分失望,站起來表示,既然如此,只當她沒來。說過之後,擡腿向外走。胡之彥叫她別走,見她並沒有停止,他有些急了,跨上幾步,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夾雜著一大堆汙言穢語說,你結巴急啥?難得他亮的來一次,就不能多結巴坐一會兒,我們他亮的再好好聊一聊?方子衿縮手要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不料他用力往自己懷裏一拉,方子衿猝不及防,一下子倒進了他的懷裏。胡之彥一把將她抱住,將一張滿是煙味的嘴往她的嘴上湊。方子衿連忙抗拒著,一邊質問他,你是結了婚的人,你這樣做是嚴重的錯誤。

胡之彥已經失去了理智。他求她依了他,說只要她同意,他立即就和李淑芬離婚。因為他根本不愛李淑芬,那一切是個悲劇,是組織的命令,他沒有辦法改變組織的決定。他說,他們結婚幾個月,他都沒有碰李淑芬一下。後來有一次,她把他灌醉了,在他完全失去理智的時候,才和他那樣了。他說,在他的心裏,方子衿就是天上的仙女。他不會冒犯她,只是想讓她聽他說話,讓她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