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你等著我,一定要好好等著我(第2/15頁)

這是往哪裏在拉?車上所有的人都在問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有人說,咱們這是在往北走,該不會讓咱回東北老家吧?

你怎麽就知道是往北走?新兵蛋子沒經過事,自然有此一句。

你沒見嗎?這氣溫越來越低了。

都已經快十月中啦,氣溫當然一天低似一天呀。

低也是慢慢低的,哪有這樣兒,一天就低好幾度?如果我沒猜錯,沒準兒我們現在已經出關了。奇怪呀,這關外有啥呢?就算是鬧土匪,那能咋整?咱四野好幾個軍駐這地兒呢,還能鬧上天不成?

鬧土匪?白長山想笑。這些人,每天只顧著自己那點破事,完全不看書不讀報。如果讀一下報紙,也就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朝鮮。白長山說。你們都猜錯了。我們肯定是去朝鮮。

朝鮮?朝鮮是什麽地兒?有人問。

你們沒看過報紙沒聽過廣播嗎?白長山頗有些得意地說。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這是國際大事。朝鮮是我們的社會主義盟友,我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我敢說,我們這次行動,肯定是去支持我們的朝鮮兄弟。

哎呀我的媽呀,敢情咱這是要出國了?有戰友興奮地叫了起來。

聽說要去打仗,新兵的情緒非常特別。畢竟他們沒有經歷過戰爭,對戰爭有一種特別的恐懼。老戰士不同了,沒有槍炮聲,他們睡不著覺,聽說有仗可打,興奮得嗷嗷叫。

走下火車時是晚上,重新回到自己的汽車時,也是晚上。此時,汽車上已經裝滿了物質,用綠帆布包得嚴嚴實實的。不用看,只要聞一聞那股味兒,白長山就知道那一定是武器彈藥。汽車開始啟動,許多汽車排成一排向前駛去。前方何地,白長山不清楚。每一個重要路口,都站著戴袖章的憲兵,他們會指揮汽車行駛的方向。

汽車駛上了一座大橋,橋頭有解放軍戰士站崗。這座橋和白長山以前見過的所有橋不同,是鋼架子的,汽車所經之處,有一列火車並排而行,能夠看清,火車裏全都是士兵。而在公路的兩邊,各有一列士兵同向行軍。作為老兵,白長山只需要瞟一眼,就能明白一切。這不是普通的行軍,而是急行軍,並且是秘密急行軍。軍馬的嘴上戴上了竹篾的口罩子,那是為了不讓馬嘶叫。兩邊的隊伍沒有一個人唱歌,自然是為了隱蔽。

僅僅幾分鐘,汽車駛過了這座鐵橋。橋的另一端,仍然有軍人站崗。可是,他們的軍裝不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裝。白長山想,不錯,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他們是朝鮮人民軍。這樣看來,自己已經踏上了朝鮮的土地。他擡頭看了看天,天是黑的,沒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在那一瞬間,白長山再一次想起那個注定要在他的生命旅程留下永恒印記的女人。他在心裏默默地說:我的女人,你等著我,你一定要好好等著我。我會從朝鮮帶著立功的勛章回來娶你。

這個晚上,方子衿躺在華中醫學院學生宿舍自己的床上做了一個夢。

夢境非常模糊,仿佛是行走在某一處山區的路上。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鬼子來了,所有的人開始狂奔。方子衿也拼著命狂奔。不知怎麽回事,她的父親母親卻跑不動,她不得不回去救父母。鬼子突然出現了,他們抓住了父母,也抓住了她。他們將她綁了起來,生上了一堆火,火上吊著鍋。他們要將父母殺了煮肉吃。那些鬼子變成了方二拐子、談不得等模樣,他們手裏拿著尖刀,而被他們按著的卻是兩頭大白豬。方子衿知道,那兩頭豬就是自己的父母,她大聲地喊叫著。方二拐子猙笑著對她說,叫啷個叫?等肉做好了,給你也吃一碗,讓你有力氣咯老子的好做事。

肉做好了,那些人用刀挑起一塊塊的肉,往嘴裏塞。那肉鮮血淋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滿嘴滿臉,全都是鮮紅的血。這些滿身是血的人,將方子衿按倒在地。他們想脫她的衣服,要強奸她。有一張滿是鮮血的嘴要吻她,她拼命地掙紮,拼命地呼喊。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男人騎著一匹白馬沖了過來。他穿著一套解放軍的軍裝,但不知怎麽回事,沒有領章帽徽。方子衿竭力想看清他的臉,他的臉非常模糊,看不清。男人揮舞著手裏的槍,砰砰砰一連幾槍,談不得等人就倒地死了。她和男人一起騎到了白馬上,白馬拼命地向前奔跑。男人伸出自己有力的雙手,從後面摟著她的小腹。她的頭向後揚著,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臉緊貼著她的臉,在她的發際,在她的耳邊輕輕地摩挲。她轉過頭,慢慢接近男人的唇。就在兩人的唇即將碰到的那一瞬間,身下的馬猛一陣彈跳。她醒了過來,醒過來之後,她還在回味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