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7(第2/5頁)

艾娃想離開,想抓住這個機會;可她又不想走,不想離開伊索。她為自己想要離開的想法感到內疚,所以怪伊索想甩掉她;她恨伊索不願離開哈佛和她一起走,而她卻總是為了追隨伊索而離開;她害怕孤身一人;她想一個人待著,因為她厭倦了吵架和相互指責。

“我也是,我也一樣,為了她好,希望她離開,但我不想失去她。我也不想離開哈佛,我花了太長時間才安頓下來,而且,我喜歡現在做的事。她想離開我獨自生活,我很生氣,也很擔心她:沒有我,她該怎麽好好地生活?她太……無助,太脆弱了。我們吵啊鬧啊,沒有解決辦法。直到前天晚上,我們真的大打出手,然後她收拾好行李,打電話給那個女人,說她要去。再然後,我們都哭了,緊握著手。結束了,就像一場戰爭,結束時已無人生還。”

她突然笨拙地站起身,迅速穿過屋子,去了洗手間。米拉擺弄著酒杯。

“瓦爾……你之前知道?”

“我知道她們彼此相愛。”

“我真笨。我心裏有條界線。我不會去想那條界線之外的事情。”

伊索回來了。她的頭發整理好了,可臉上還是有斑點,紅色的疹子把她的雀斑襯得更明顯了,以前那些雀斑在她蒼白的臉上是不怎麽看得出來的。她的眼珠顏色黯淡,眼神呆滯。她點燃了一支煙。

“現在呢?”瓦爾發問。

伊索攤開手,聳了聳肩。“沒什麽,沒事了。”她緊張地吐了口煙,“雖然我知道艾娃會很快找個人照顧她。”她勉強地說。

“這也是你們爭吵的原因之一吧?”

伊索點點頭,垂下眼瞼。“真丟人。嫉妒是恥辱的。當然,她也指責我想擺脫她,好去和一幫女人廝混……”她緊抿著唇,“我太老了,哪還有心思胡來。再說……”她的嘴唇又開始顫動,於是啜了一口酒。

“再說,一切皆有可能。”瓦爾笑著說。

伊索驚訝地擡起頭。

“我還記得和尼爾離婚的時候。那時我太年輕了,比你還年輕,不敢想象會獨自度過余生,但我還有克麗絲,拿不準到底要不要瞞著她,因為我討厭撒謊和偷偷摸摸。那時,我的嘴也會像你現在這樣顫動——”

伊索的嘴唇不顫了。

“我也下決心不會亂來,也擔心是否能找到那個對的人。但其實,我非常渴望四處留情。任何一個人對我都有吸引力。如果有個人來挑逗我,我會想和他試一試,即便他沒那麽吸引我。我太渴望經驗了。我還記得,曾經在半年的時間裏,我同時有五個情人。問題是,那太耗時間了。你可以不管丈夫,但你得花時間陪情人——白天晚上地聊天、吃東西、愛撫和做愛。其他你什麽也做不了。於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就放棄了。如今,除了偶爾邂逅的帥哥紳士,我只和格蘭特約會,但我也不那麽喜歡他,他是個滿腹牢騷的人。”

伊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酒。她的臉頰上有兩顆粉色的痘痘。她嘴唇緊閉,看起來像在生氣似的。瓦爾說完後,她擡起頭,眼神冰冷,滿是傷痛。

“聽你這麽說,好像我們的情況相同似的,好像我面對的不是特殊的問題似的。”

“無論你做什麽,你都會遇到問題。毫無疑問,你是知道這點的。如果人們認定你是女同,那麽,不管你和誰在一起,他們都會中傷你。”

伊索漲紅了臉,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既然已經背了罵名,就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嗎?”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罵你。我從沒聽到別人說過什麽。再說了,在這兒,誰又能判斷誰是或不是呢?”

她們不禁咯咯笑起來,這是一個可悲的事實。

“我是說就長遠來看。”

伊索稍微放松了一點兒。她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這是個代價的問題,”瓦爾說,“孤獨、警惕、懷疑,因為怕被人發現,所以一味地壓抑沖動。這樣的生活太可怕了。”

“可那些風險呢?”伊索反對道。

“閑言碎語嗎?那倒是挺有破壞力的。”

“如果只是這些就好了!”

“為什麽?還有什麽?”

“生存。”

她們分開時,伊索步履沉重地往家走去。她告訴她們,她一直離群索居,只有上沃頓的課時才會出現,才來見她們。米拉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角湧起了淚花。看著她低垂著頭,雙手深深地插在她那舊粗呢大衣的口袋裏,邁著大步,好像她無比確定現在所去的就是她一心向往的地方。她要一個人回家,一個人思考這些,一個人做決定,或逃避做決定,一個人。她想,就像我一個人端著白蘭地時一樣。想到這裏,米拉突然傷感起來,再想想,每個人都得經歷這些,都得面對最殘酷的現實和最深的恐懼。她又想,但我們可以為彼此做點兒什麽,我們可以相互幫助。怎麽幫助呢?一個冷酷的聲音問道。她在二月刺骨的冷風裏穿梭,快步地往回走,一路上,她思考著這個問題。走近家門時,她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門階上看書。是凱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