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相逢卻似曾相識,未曾相識已相思

——紅葉傳情的故事

我還記得小時候,曾經在海邊放過漂流瓶。

好像當時是受了一部外國影片的情節的影響,拿一個空酒瓶,裏面塞了張紙條,就滿懷希望把它扔進了大海裏。

那時候比較懵懂無知,也比較幼稚,記得紙條上只寫了一句話:“撿到這個瓶,記得要給我回信”。然後就什麽都沒寫,沒有姓名,沒有地址,還好寫的是漢語,撿到的人至少知道這應該是個中國人。

然後,好長一段時間,心裏都滿懷希望的等待。後來長大了,知道這很幼稚,也知道不可能真地會等到這樣的一封回信。但我每一次站在河邊,站在江邊,站在海邊,甚至只要是站在水邊,就會在潛意識裏產生一種沖動——希望真的可以撿回一個漂流瓶,裏面有寫給我的、不知是來自天涯海角的哪一個角落的回信。

所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有一種童年原型理論,是說童年的一些事情、一些想法,有時候會隱性地、或顯性地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我大概就被這個漂流瓶情結給顯性地影響了,所以一直到長大以後,我都特別喜歡寫信。以前是用毛筆寫那種蠅頭小楷,覺得寫的過程很愜意,很享受。現在都用電腦了,所以大多數時候用Email。但我即使接受了電子郵箱的寫信方式,也一直難以接受QQ和MSN的那種信息傳遞方式,因為那實在太快了,太直接了,太沒有等待與回味的余地了。或者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寫信,所以那只能叫聊天,要聊天的話,又不如面對面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會讓你說的話得到無限的升華。所以我還是喜歡寫信:在漫長的斟酌中,寫下,寄出去;在漫長的等待後,收到,讀出來。

但可惜,我當年從海上寄出的是一封再也不會有回信的信。

但也說不定呢!我總覺得這個世界是用“奇跡”這個詞創造的。萬一將來會有一封回信呢?萬一會像唐代的於祐和韓翠萍那樣,會在命運的驅使下發生一段真正的奇跡呢?

唐代於祐,是唐僖宗時期的人,並不是一個什麽有名的詩人,只是一個屢試不中的讀書人。但在大唐的國度裏,只要是讀書人基本上就都是詩人,只要是詩人就會有傳奇。這於祐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的例子。

說於祐年輕的時候,每年都到京城來參加科舉考試,但很不幸,他作為一個高考落榜生,是年年考,年年不中。這讓他的人生一直都黯淡無光。所以他最後只能到河中府貴人韓泳家去做家教和文字秘書。相比之下,我覺得古代的讀書人還算是幸運的,高考落榜了,還能去當個師爺、秘書什麽的。可現在,大學考上了,甚至研究生畢業了,這種職業和職位往往是打破了頭也謀不上。

說在於祐徹底灰心,告別科舉考試之前,就在某年他進京趕考的過程中發生過一件類似於漂流瓶事件的小事。

說有一天,落榜生於祐在皇城的街道上散步,時值深秋,西風送落葉,斜陽照殘影,顧影自憐的於祐徘徊在禦溝邊,望著漂浮的落葉,順流而下,內心充滿迷茫和悵惘,感到人生如落葉一樣隨水飄零。於是,他下意識地在蹲在禦溝邊,毫無目的地撥弄著河水。忽然,他看見順水漂流過來一片紅葉,上面隱隱約約,好像有墨跡。眼看著這片紅葉就要從他眼前流走了,他急忙撈起來,仔細一看,哦,紅葉上果然有字,還是一首詩,詩曰: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於祐反復吟誦這首詩,細細地品味,從字跡來看,工整秀麗,應該出自於一個女子的手筆;從詩的含義來看,寫的是一個女子孤寂無聊的心情,“深宮盡日閑”嘛,從這句中可以知道,她生活在深宮中,能寫出這麽哀絕淒婉的字句來,一定是一位絕妙佳人。十之八九,可能是一位宮女。於祐不由地嘆道:“唉,可惜了一個如此多情的女子!”

於祐晾幹了紅葉,把它揣在懷中,回到了客店。以後的許多天,總會坐在書桌前,手中拿著紅葉,癡癡的發呆。我們常說睹物思人啊,為什麽定情要有信物,為什麽結婚要送戒指啊?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為什麽不是一堆永流傳啊?事實上,事物越小,越集中,越能引發人們對事物相關人的想念與思念,所以王維《紅豆》詩才說“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啊。於祐雖然根本沒見過那個紅葉題詩的宮女,但他天天老看那個紅葉,心中就不由自主想的全是那個素未謀面,卻又神交已久的紅顏知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許多日,竟然因為思慮過度,病倒在客店裏。他的好友聽說後,就趕到了於祐的住處來看他。在聽完於祐說完自己得病的根由後,不由得哈哈大笑,說“你怎會如此愚鈍,這個女子寫這首詩,又不是有意於你,而你也是在偶然間得到的,何必如此癡情呢?而且,皇宮守備森嚴,你怎麽可能找到這個女子呢?你的這種癡情真是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