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X和女孩Y 幸好還有你(第4/5頁)

大家就“夏天如何防曬斑”這個問題討論過一輪後,主持人突然結束了上半場的錄制。W跟我說,後面要來一個大明星做嘉賓,但這位女明星正在姍姍來遲的路上,所有人都得暫時停工,等著。

W小姐迎上前去,帶著我和X小姐到了他們公司的咖啡廳。

X小姐臉上的濃妝在台下著實顯得有點誇張了,不過烈焰紅唇的樣子尤其適合越發清冷的她,即便不說話,還是顯得有點咄咄逼人。一張和以前不太一樣的臉,讓我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覺。我甚至都不太敢多端詳她一眼。

想來W小姐的心情和我一樣有點尷尬,我們幾乎同時開口,用一些諸如“真的有一種大明星的感覺”“這個唇色真的適合你”這樣的客套話來填滿空間。

我倆一句一句說得正酣,X小姐終於開口,帶著點嘲諷似的:“你們倆說起來也都是圈裏人,也知道這一行是怎麽回事,犯不著這麽吹捧我吧?”

我和W都不是會打圓場的人,X說得半真半假,我們都不知道她是真開玩笑還是作勢反諷。

X點燃一支細長的香煙,往椅背上一靠,帶著點頹唐的戾氣:“像我這樣都快奔三的人了,還不是成天跟這幫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擠一個台子?還不就是賺那點兒通告費和軟文錢?靠臉吃飯飄慣了,再去找份普通工作也不太可能了,現在也就是厚著臉皮冒充達人罷了,你們才不會真信的吧?”

我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

大家等待著的大明星終於來了。一瞬間,明星出現的走廊成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點:她穿著一身寶藍色套裝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就算在室內也戴著烏黑的大墨鏡,起碼有七八個助理簇擁著,這家公司裏好幾個帶著工牌的工作人員在前面引路,像是女王出巡的陣勢一樣。

X小姐和我們一樣,呆呆地看著那群人。“看吧,這才叫明星。”

長長的一段煙灰燃盡了,從她塗著紫色指甲油的手指間輕輕地飄落。

三個人沉默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走廊的盡頭急急地跑了過來,是Y小姐。

看來,W之前跟我提到的“Y起碼比以前胖了一倍”並不很誇張。她穿著顏色鮮艷的寬松衣服,背著一個花哨的超大“媽咪包”——好幾年了,她可愛的壞品位一點都沒有改善。落座後,她跟我們打了招呼就喘著粗氣問X:

“剛才錄得挺順的吧?路上太堵了,我那叫一個急!”

她遞給X一個保溫杯,說是“昨晚上熬了一大鍋海帶排骨湯,下火的”,還跟我們道歉說早知道會見到,就多弄一點了。

還沒等我們拉完家常,X就又要進棚錄影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Y小姐這個貼心的“助理”出現,還是出現了女明星這麽一個假想敵,下半場的錄影裏,X小姐表現得格外好。她比之前熱絡了許多,有意無意地掛了一抹溫柔的笑容出來,時常妙語如珠,讓全場笑作一片。

Y小姐和我們一起站在台下,時不時評點著X的表現:“這個點說得不錯!一定不會被後期剪掉了!”

“真棒,她越來越會找節目的節奏了!”

“那些後期剪輯的可壞了,有時候X說得特別好,都給剪掉了!”

錄影完畢,所有圍觀的工作人員都沖著女明星一哄而上,所有其他粉墨登場的嘉賓獨自收拾東西退場。Y小姐像是要給好朋友壯聲勢似的,拿著保溫杯,拽著我們跑到台上,讓X喝湯,自己像個真正的助理一樣,給她整理著略有點淩亂的發型,還扶住穿著高跟鞋的她走出錄影棚。

兩個人不停地說著點各自熟悉的體己話,W半開玩笑:“那時候說是要當經紀人,現在還真當上了!”

Y帶著點小小驕傲似的:

“是啊!要不然我真成專職黃臉婆了,老能過來跟著見世面,看明星,我也就這麽點樂趣了!”

我們四個閑聊了一會兒就散了。我和W接下來還有工作,X和Y和我們道了別就離開了。

X小姐穿著高跟鞋和長裙,這些年的藝人生活應該是讓她清瘦了不少,這個身影和Y小姐圓圓的扭動著的身材形成了鮮明對比——真的很有喜感。

我想和W相視一笑,可W卻嘆了口氣:

“她們倆也都算是各自得償所願了。這麽多年了,還一直在一起。真好啊。”

一個始終是台上主角,卻一直不由自主地飄著;一個總為對方做嫁衣裳,卻安定而知足。旁人一定會對她們倆做這樣的比較吧。我卻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對背影,是我們已逝去的那四年,到現在唯一真實存在的東西了。

回到家,我不知怎麽突然有了看舊照片的興致,於是找出那個電腦裏多年都沒有打開過的文件夾。

六個人都畫著奇怪而拙劣的大濃妝,拼命地扮著醜樣子。X小姐是我們六個裏表情最矜持的一個,畫著大煙熏和紫色嘴唇的她最多也就是皺著眉頭嘟著嘴;Y小姐最放得開,她雙手上陣,把五官擠成一團。而我,照片上那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的我……我拿起電腦旁邊的鏡子,企圖再做出照片裏的那個奇醜無比卻無所顧忌的表情,卻怎麽都做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