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O 小鎮姑娘(第5/8頁)

我一直認為,東北四環我們家附近的那個每平米八萬塊錢的豪宅小區已經是市區裏最好的房子了,要麽就是朝陽公園的“棕櫚泉”,看上去好豪華好神秘的樣子。但來到這個只有兩棟樓的小區,我突然就感覺到富人的富有和他們的要求,真的是無止境的。他們要的房子,得是大而豪華的,還得是最好的地段——別墅如果在郊區,他們會嫌不方便,而且房子的外觀得低調,路人走過去,除非刻意地去看,否則根本就意識不到這是一間住著富人的豪宅。

我們站在小區門口,看著帶著職業化笑容的女保安,懷疑著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直到滿臉堆笑的O阿姨迎了出來,我們才確定了,O的新家就是這裏了。

O阿姨急不可耐地帶我們參觀了他們的新家。

有時候,當巨大的財富堆在你的面前,這些財富存在的本身就有一種力量足以堵住任何人的嘴巴。當你處於“沒有”的狀態,卻事實上又置身於“有”當中,如果你說“這種風格太假太浮誇了,是我不喜歡的”,那麽,你的這句話真的沒辦法體現所謂品位,只能證明你的窮酸。你只能贊嘆財富可以買到的華貴,說什麽別的,都只能降低你自身的品格。

這棟房子是一個四室兩廳,電梯直接入戶。每個房間都很大,光陽台就足有好幾十平米,種了不少花草,那些珍花異草顯現出某種懾人的曲線和相當怪異的審美,使得這個陽台的陽光比我家陽台上的陽光要顯得更和煦一些。試圖往洛可可風格上靠攏的暗金和紫金色占滿了整個房子的所有空間,沙發、鏡子、椅子的弧度都像是統一設計好的一樣,帶著些嘲弄的淺笑。房屋許多的面積都被浪費了,空空蕩蕩,讓尷尬無所依存。

O阿姨說:“親家在這個樓買了兩套房子呢,另一套是屋頂別墅,躍層的,比這套房子大多了,那座應該有六百平米,老兩口住著呢。”

我估算了一下,眼前的這座房子應該也超過四百平米了。房價不用說,這個地段,這種配套,一定得過十萬了。當我緊張地計算著這兩座房子加在一起的價值有沒有過億,以及這個天文數字後面應該加多少個零時,從外面買東西歸來的O小姐推開了房門。

事實上,在她進門之前的那幾分鐘,我曾經在腦海中迅速地勾勒過她現在“應有”的模樣。

她會不會像市面上那些大小貴婦,拎著一個水藍色Birki n(鉑金)包(還蠻適合她的),一身Chanel(香奈兒)套裝,然後一雙Christian Louboutin( 克裏斯提· 魯布托)的紅底高跟鞋,晃著一串寶馬車鑰匙?不,她是出門買菜,也許應該配一雙TOD’ S(托德斯)的豆豆鞋吧,對於貴婦來說,是比較輕便的選擇。總之,窮盡我的想象,住在這樣豪宅裏的年輕女主人,一定是要有一身諸如此類的配置才算數的。

可眼前的她,似乎只是身材和臉色豐潤了一點點,總體來說,和我幾年前見到她的樣子差不太多。甚至還更樸素了些——我是指,跟她的媽媽追求的那類“小城貴婦”的形象,離得遠了些。她穿著沒有任何剪裁技巧可言,也不算時髦的印花T恤,牛仔短褲,平底涼鞋,未施一點脂粉,臉被曬得有點紅。全身上下唯一勉強算得上奢侈品的,也就是她肩上背著的一只大號的,裝了不少東西的LV老花Neverfull(棋盤格)——坦白講,有點過時了。

我這些年見過不少類型的美女,她推門進來的那一秒鐘,我突然意識到,我小時候心目中美女的標準,到現在應該是變了不少。我曾以為她長大了一定會成為一位一流的大美女,但現在看來,她與這座大城市的時髦又好看的年輕姑娘們全都不一樣,她有一種怯生生的土氣。推門,換鞋,放東西,她所有的動作都小心翼翼,靜悄悄的,有一種雖然身在此地,但一切並不屬於自己的疏離感。

看著她,我突然就理解了那位尚未謀面的富家子為什麽這些年來會一直惦記著她。或許是因為她的“雖布衣荊釵,然不改秀色”的這份獨特,或許是因為她的清冷、自持與綿軟交織而成的小鎮姑娘形象,所有這些加在一起,一定準確地勾起了他心裏某種或許可以稱之為鄉愁的東西。

見到故人來訪,她好像是有一點無措,反而不太像主人,倒像是一個誤闖進門的小姑娘似的。她想說一些得體的招待我們的話,但又對面前這豪華的一切比我們更顯得局促,另外也不知如何對付我們之間這種因為財富而改變了的微妙關系,所以就越發靜悄悄、躡手躡腳了起來。

這時,她的這位善於應付各種復雜局面的媽媽就顯得著實是位好母親了。

“小O,過來過來,正準備給你阿姨看你倆的婚紗照呢,你趕緊過來解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