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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和帕斯卡萊、安東尼奧出去玩之前,裏諾說:

“馬爾切洛,你有沒有看到斯特凡諾買的車?”

這時候電視開著,馬爾切洛依然沉浸在他的悲傷裏,沒有回應。

裏諾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把梳子,梳了梳頭,放下梳子,他很愉快地說:

“你知道嗎,他花了四萬五千裏拉買了我們做的鞋子。”

“這說明他有錢沒處花。”馬爾切洛回答說。梅麗娜忽然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電視節目,還是因為馬爾切洛說的那句話。

從那時起,每天晚上,裏諾總是通過各種方式刺激馬爾切洛,家裏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每次索拉拉來,農齊亞總是很熱情地接待他,莉拉會消失,說她很累然後就去睡覺了。有一天晚上,馬爾切洛非常沮喪,對農齊亞說:

“我一來,您女兒就去睡覺了,那我來幹什麽?”

他希望農齊亞能安慰他幾句,說幾句鼓勵他的話,讓他鼓起勇氣,爭取莉拉的愛,但是農齊亞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他低聲問:

“她是不是喜歡別人了?”

“沒有。”

“我知道她經常去斯特凡諾的店裏買東西。”

“我的孩子,那她應該去哪裏買吃的呢?”

馬爾切洛不說話了,眼睛垂了下來。

“有人看到她坐上了肉食店老板的車。”

“萊農奇婭也在車上,斯特凡諾在追門房的女兒。”

“我覺得,萊農奇婭不是您女兒的好同伴,告訴莉娜不要再見她了。”

我不是一個好同伴?莉拉不應該再和我見面?當我的朋友告訴我馬爾切洛的這個要求時,我徹底站在了斯特凡諾那邊。我開始說他的好話,都是些很具體的事情,說他非常有決心,很有錢。最後我跟她說,當我說這句話時,我意識到我們小時候夢想的財富正在進一步發生變化。小時候的我們幻想著:發表一本像《小婦人》一樣的書,我們會獲得財富和聲譽,還有裝滿金幣的保險箱,我們的城堡裏有一群群穿著制服的仆人供我們使喚。這些想象完全褪色了,也許現在對我們來說:金錢就像水泥,可以加固我的生命,可以防止我們的生命和我們最親愛的人一起潰散,這種感覺越來越強了。但財富最根本的特征已經開始慢慢具體化了,成為每天的生活,成為生意和洽談。青春期的財富,充滿天真幻想的景象,那些別人從來沒有見過的鞋子,到後來具體表現為裏諾的不滿和暴躁,他希望像闊佬一樣花錢。財富體現為電視、馬爾切洛的面條和戒指,他想用這些收買一份情感。最後一步一步地,財富體現在那個年輕、彬彬有禮的斯特凡諾身上,他靠賣香腸賺錢,有一輛紅色的敞篷車。他花四萬五千裏拉,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給那些圖紙裝上鏡框,除了賣奶酪,他還想做鞋子的買賣。他投資買皮子,雇人,好像非常確信自己能開啟一個和平富裕的新時代。總之,這就是財富在日常生活中的體現,一點光輝、一點榮耀都沒有了。

“他很有錢。”我聽見莉拉在重復這句話,她笑了起來,最後補充說:“他還很可愛,很好心。”我馬上說,我也這麽覺得,那是馬爾切洛沒有的品質,這是另一個需要站在斯特凡諾這邊的理由。然而,莉拉使用的那兩個形容詞讓我很混亂,我感覺這意味這我們童年那些充滿光輝的想象已經收場:城堡、保險箱。我已經明白了,這些想象再也不會和莉拉以及我的生活相關,我們不會一起趴在那裏寫一個像《小婦人》的故事。財富已經化身為斯特凡諾,化身成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油乎乎的襯衣;財富正在顯現它的形狀、氣味和聲音,展現自身的友好和可愛,那是一個我們一直都很熟悉的男性——堂·阿奇勒的大兒子。

我覺得很激動。

“無論如何,他曾經還想紮你的舌頭。”我說。

“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她動情地回答,語氣非常甜美,那是我從來都沒聽到過的。只有在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事情的進展超過了她告訴我的那些。

接下來的幾天裏,一切都變得更加明了。我聽到莉拉提到斯特凡諾時的語氣,就好像他被莉拉的聲音美化過了。我一直在適應他們正在形成的聯盟,避免自己被排擠出去。我們好幾個小時都在一起密謀——我們倆,或者我們仨,為了讓人們、情感還有事情能夠順應我們的想法。

修鞋鋪旁邊的那個店鋪裏來了一個工人,他把兩個鋪子中間的墻拆了。整個作坊被重新布置了,有了三個從梅利托來的鄉下學徒。他們基本上不說話,窩在一個角落裏繼續給顧客換鞋底,其他的空間被費爾南多用來擺放小工作台、架子、工具,還有各個型號的木模具。讓人驚異的是,這個奇瘦無比的男人之前總是對現實非常不滿,現在卻忽然活力四射,開始盤算著開創一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