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出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

王悅連夜把平日給清河診治的大夫給叫過來,大夫戰戰兢兢的開了藥,王悅拿著藥方一看,差點氣得當場把藥方撕碎,根本不是什麽治病的藥,就是些助眠補身體之物,清河喝了昏昏欲睡,睡了就不疼了。

難怪這一年來音訊全無,腦子受的傷不僅沒有對症下藥治療,還越來越嚴重。

王悅把藥方揉了攤開,攤開又揉成一團,最後還是交給書童照方抓藥,清河這一晚受了不少驚嚇,頭疼發作,難以入眠,為今之計,除了睡覺,沒有別的方法。

這個草包大夫治病全靠運氣——病人自身的運氣。每次給清河開的藥幾乎都是一樣,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他甚至不曉得清河失憶,以為腦殼被撞後的頭疼。

清河已經喝習慣了,一飲而盡,按照吃藥的經驗,接下來等待她的就是昏迷般的酣睡,就像喝酒喝斷片似的,什麽都不知道。

就像昨晚頭疼發作時,陳母淡定的把丫鬟叫起來,把以前的藥煎了一碗,要清河服下。清河喝了藥之後,陷入昏睡,次日中午才醒,去街頭買了乳餅當午飯。

所以,乘著在失去意識之前,清河對王悅說道:“世子方才問的那個問題……如何處置假父母,我想了一下,在這亂世,如果不是他們發現昏迷的我,換成別人的話……我很可能會比今晚的下場還慘,他們救了我,也騙了我、出賣了我,恩怨扯平,我不虧欠他們。他們……是否愧疚悔恨,我無所謂了,就讓他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吧。我不想再見到他們了。”

東海王妃裴氏年老色衰,尚且被人抓捕,當做奴婢幾經轉手。清河年輕貌美,又失去記憶,更容易被人拐賣擺弄,下場只會比裴妃更悲慘。陳氏夫妻把她當女兒養了一年,既騙了她,也是一種保護。

這一年清河音訊全無,王悅備受折磨,他竭盡所能的尋訪,甚至開了王記胡餅點都是白費力氣,全因這對夫妻的欺騙,王悅恨之入骨,但最大的受害者清河選擇了恩怨兩斷,此生不見,他還是按照清河的意思去做了。

陳氏夫妻連夜搬家,被送到了蜀地,到死都以為半路撿的女兒“阿萍”其實是敵國奸細。

且說清河服藥,強大的藥力戰勝了疼痛和知道自己其實是亡國公主的震驚,頭挨著枕頭便睡了。

清晨,吳興郡城門打開,昏睡的清河被擡上馬車,再轉到大船上,從長江走水路去建業。

一路舟車勞頓,幾經顛簸,服用了虎狼之藥的清河居然都沒醒過。

藥力讓她一直沉睡,她又夢到了王悅。

這一次夢境變得清晰起來,王悅的臉不再籠罩在撥不開的霧氣中,他坐在牛車裏頭,車廂掛著的帷幕隨風飄動,夾道皆是盛裝的女郎,她們尖叫著、跳躍著,將懷裏的花朵投向牛車。

清河也情不自禁的跟著尖叫,她欲將手中的花朵扔給王悅,可是手中空空,那捧紅月季不知丟到何處。

清河著急蹲下去尋,卻不知被何人一腳踩到地上,她要爬起來,可是更多的人踩踏過來,她絕望的抱頭蜷縮,驀地,身上的壓力消失不見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王悅猶如天神一般從牛車裏下來了,踏著厚厚的、如地毯般的花瓣,一步步向她走來。

可是她渾身上下都是泥土和別人的腳印,汙穢不堪,和純潔無瑕、不沾染一絲汙穢的他形成鮮明的對比。

自慚形穢,就要被心中天神般的人物看到她人生最狼狽的時刻了,她索性抓了一把泥往臉上糊過去,心中暗自祈禱:你看不見我,你不認識我,不要過來!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和女郎們擠在一起尖叫“王悅看這裏”的時候,王悅就像雕像般坐在牛車裏紋絲不動,眼光的余光都不會給她一點點。

可是當她就像一朵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殘花時,他卻看到她了。

不僅如此,他還下車,步步生花,朝著她走來。

他來了!他來了!他踏著鮮花來了!

我的夢中檀郎,會踩著七彩花瓣,在我最危難、最無助的時候來救我,然而這一切都發生了,我卻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開心,飛一般的投入他的懷抱,叫他卿卿。

不要過來,莫要挨我,莫要看到我這幅模樣。

我不想渾身是泥的被你拯救。

可是王悅依然步步走近,他半蹲下來,向她伸出右手,“終於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多麽完美的一只手啊!猶如瓷人般白皙潤滑,骨節分明,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

她無法拒絕夢中檀郎的邀請,本能的伸手牽住他。

就在兩人指尖即將相碰的時候,她看到自己的手,汙穢不堪,手指頭還都是傷,這是她雕刻人面瓦當時的傷,總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十個手指頭沒有痊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