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王悅之於失去記憶的清河,就像廟裏的菩薩之於虔誠的信徒。

可遠觀,絕對不可以褻玩,否則就是褻瀆“神靈”。

菩薩拜一拜、許個願望就可以了,信徒絕對想不到在危難之處時菩薩會真的下凡救她。

此時清河就是如此,她明明看到了夢中頻頻出現的王悅,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連夢境都不敢有的情節。

王悅收了劍,向她伸出手,想要扶著她,她還是後退,不敢碰他,怕褻瀆神靈。

王悅走近一步,清河幹脆推到了斐氏的身後。褻瀆神靈要遭雷劈的。

裴妃激動不已,“世子還認識我嗎?”

王悅的注意力都在清河身上,沒有注意到一旁的中年奴婢,此刻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定睛一瞧,“東海王妃?”

東海王司馬越,大晉帝國最後的脊梁,司馬越被搞內訌的建興帝發出的討伐書逼死之後,大晉軍隊受到了漢國大將軍石勒的追擊,大晉最後的軍隊在大司徒王衍手裏全軍覆沒,洛陽城失去了最後的保護者,只能接受滅亡的結局。

王悅一直以為無人生還,那裏會想到東海王妃死而復還!

王悅當即一拜,“紀丘子世子王悅,恭迎東海王妃!”

東海王已經為大晉付出了一切,他的王妃理應得到尊重。

清河僵住了:東海王妃是我的嬸嬸?我真的是清河公主?

王悅將一頭霧水的清河和悲喜交加的裴妃護送到驛館,吩咐手下,“今晚錢家所有參與抓捕的錢家人和家丁一個不留,錢家其他人先軟禁在家裏,不得走漏消息,涉及清河公主和東海王妃的名譽,交由江南盟主定奪。”

王悅耐心向清河解釋她的身份。

原來陳家夫妻南渡時,兒子被土匪所殺,女兒病死,他們是在路過湘州時,在路邊的一個滑坡發現了昏迷的清河,頭上全是血。

清河應該是在逃亡中腳滑滾落,一頭磕在石頭上。

清河和他們病死的女兒年齡相仿,兩人起了惻隱之心,救了她,本來只是想行善積累,為地下一雙兒女祈福,但是看到醒來的清河失去記憶,忘記自己是誰,他們夫妻飲鴆止渴般編制了一個謊言,騙清河說她是他們的獨生女。

當清河創造性燒出各種人面表情瓦當,復興了家族瓦當生意時,陳家夫妻相信這個女孩是老天補償他們夫妻的,命中注定當她的半路父母,兩人張羅著為她挑選上門女婿,傳承陳家香火和手藝,豈料半路殺出個錢二公子,砸錢加上威逼,陳家夫妻屈膝投降,將這個便宜女兒高價賣給了錢家為奴。

聽到這些,清河久久不能平靜,一直以來,她把他們當做親生父母,雖然隱隱有些莫名其妙的隔閡,但是她從未想過這是假父母,畢竟在這亂世,有一對這樣的父母,她已是很幸運了。

清河問道:“你們都說我是公主,可是……我為什麽會孤身在湘州?與你們走散?”

王悅說道:“我們本來逃到了荊州,是我失職,沒有料到荊州刺史王澄會背叛我們,把你擄走,想挾持你來當一方霸主。我沒有保護好你,後來你……你不甘心被王澄挾持,跳入長江,我們只在湘州岸邊發現你逃生用的木枕頭,從此失去你的音訊。”

“明日我們便啟程回建業,我會請名醫為你看病,慢慢把過去講給你聽,你會慢慢恢復的。”

王悅問道:“如何處置陳家夫妻,還情公主示下。”

清河頓時天人交戰,在昨晚之前,這對夫妻對她很好,可是之前對她有多好,在昨晚他們哄騙走親戚,將她賣身為奴時就有多壞。

大門關閉那一刻的傷心和憤怒現在都還能感受到。

清河痛苦的捂著頭,“好疼!”

頭疼病又發作了,裴妃連忙扶著清河坐下,對王悅說道:“世子不要逼她,她今晚經受太多了,她還是個病人,頭上的舊傷一直沒有痊愈——市井街頭能有什麽好大夫呢?此病還需從長計議。”

清河頭疼,王悅心更痛,他將她擁在懷中安慰她,可是她對他充滿了陌生和疏離,每一次他試圖靠近她,她都在逃避。

他們曾經是多麽卿卿我我的戀人啊,她已然不記得過去在洛陽甜蜜的時光。

她忘記了曾經的迷戀,她忘記了暗戳戳的偷窺他,還偷了他的搓澡巾。

王悅拿出繡著“卿”字的搓澡巾,“這個帕子是公主的,今天公主給了我投了一束紅月季。我一看帕

子,才曉得公主就在吳興郡,立刻搜索全城。”

女人的手帕是私密之物,王悅在暗示清河:你看,我連你的手帕細節都一清二楚,我和你的關系一定很不純潔啊!

清河接過帕子,“卿?我的名字叫做司馬卿?”

在清河的認知裏,手帕繡著人名,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是“卿卿我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