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順子是一個時辰後敲門的,回話說人已經從詔獄提出來了,跟鄭采女一樣扔在了善嵐苑。

又說人送過來的時候瞧著不太好,東廠派人去太醫院傳醫女了。

沈約那模樣,確實是不太好,想審是審不了的,等醫女先替他瞧瞧再說。

陸湘放下心裏的大石,安安心心地躺下了。

躺下是躺下了,偏生心裏記掛著許多事,一件件,一樁樁,攪得她腦仁疼。

倘若趙斐可靠,真的把沈平洲的書稿交給她了,她拿到手裏該怎麽辦?還有,沈約和鄭絲竹到底救不救……

陸湘平時太懶,極少這般費腦子,單單這兩個問題,便攪得她一夜難以安睡。在榻上輾轉了兩個時辰,終是放棄了睡覺,爬了起來。

陸湘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靜坐了一會兒想讓腦子清醒些。

正混沌著,外頭又來了人。

“誰?”

“姑姑,是我,冷宮那邊遞消息來了。”外頭是小順子的聲音,聽著有些焦急。

陸湘頓時一凜,但尚未描妝,自不能給他開門,只能起身走到門口,隔著門問:“出什麽事了?”

“昨兒個夜裏,沈約突然發起燒來,傳了太醫過去,喂了藥見好了,誰知早上突然口吐白沫,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

沒了?

“你說什麽?沈約沒了?”陸湘大驚。

“是的,報信的人還在敬事房,我沒回爺爺話就來報姑姑這兒說了。姑姑慢起,我去知會爺爺。”

門外小順子的步伐漸漸遠離。

其實直到今日早上,陸湘都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救沈約。

於情,她與沈平洲是朋友,於沈約並無什麽瓜葛。於理,沈約覬覦宮妃是真,去慈寧花園見鄭絲竹也是真。即便處死,他並不冤枉。

這事情若是放從前,陸湘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人要想活得好,就得獨善其身。

可能人老了就是會心軟吧,滿了一百歲之後,陸湘覺得自己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比如,聽到沈約死了,她莫名其妙地空落落的。

她飛快地描妝、更衣,等到班房正廳的時候,王德全和羅平俱在。

“姑姑。”

“方才小順子已經過來說了,昨夜裏蕓香找到了嗎?”

“找到了,她不在筒子河裏,快天亮時清掃禦花園的人在假山後頭看到了。”

不用問,定然是死了。

“幹爹,相關人等都死了,如今這事情可還怎麽查?”羅平詢問道。

陸湘亦看向王德全。

王德全道:“我去一趟景陽宮,等著陛下起身,一切交給聖裁吧。”說完,他從桌上拿了一塊蘿蔔糕,塞進嘴裏就出門了。

小順子追出去,邊跑便說“爺爺別噎著”。

屋裏只剩下陸湘和羅平。

“沈約……怎麽處置的?”

羅平初時沒明白一個死人怎麽還處置,對上陸湘的視線,便明白陸湘的意思。

“他是犯官,自然不能隨便扔出去,這些事東廠和詔獄那邊都是有經驗的,左右會給他安個罪名,省得橫生枝節。”

事關皇帝的名聲,對外自然不能說沈約是犯了什麽事。

陸湘起先還想著去看一看沈約的屍身,想想,也就算了。

既然人家說是病死了,那就是病死。

死都死了,看了平添煩惱,倒不如琢磨活著的人。

因著王德全不在,陸湘在堂中坐著安排了會兒日常事務,約莫一個時辰後,王德全回來了。

“王公公,如何了?”

王德全沒有吭聲,徑直端起桌上的茶壺,喝了一大口,方才舒了口氣。

“皇上口諭,就這樣吧。”

就這樣?

沈約死了,一了百了。那鄭絲竹呢?

“皇上的意思,就這樣讓她留在冷宮?”

王德全點頭。

“那她肚子裏的?”

“皇上沒說,我們自然不會動手做多余的事,便如上諭,就這樣吧。”

就這樣?讓有身孕的鄭絲竹留在冷宮?

見陸湘似有失落,王德全不解的搖了搖頭。

他認識陸湘有十幾年了,彼此相熟也有七八年了,他是不知道陸湘為什麽突然就對沈約和鄭絲竹上了心。

只是礙著跟陸湘的情面,勸慰道:“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天恩浩蕩了。左右沒有上諭褫奪她的封號,她還是皇上的采女,也還懷著龍嗣,只當是挪了個地方住,將來孩子生下來,指不定還有轉機。”

的確。

有孩子就有轉機,昨日之事敬事房和東廠封鎖了消息,皇上沒有發話,誰也不能質疑鄭絲竹腹中孩子的血統。

或許等孩子生下來,她還有重回長春宮的機會。

“既然沒有褫奪封號,她在善嵐苑該有的份例也不能減。”

王德全看著陸湘,笑著搖了搖頭:“這宮裏的人都是拜高踩低,姑姑這般雪中送炭真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