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4頁)
容溫此時被憤怒占據理智,一腦門子官司,並未留意到他的反常,拽住他胳膊急切追問,“是誰?”
“二福晉,阿魯特氏。”這短短幾個字,似乎花光了班第所有力氣。
他圈抱容溫雙臂,隨之松了。那素來挺直脊背,也微不可察弓了弓。
兩人面對面坐著,隔得很近,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就在班第松手那一刻,兩人之間,又似乎被現實隔得很遠。
黑暗似乎給兩人之間,劃出了一條名為靜默的河流。
容溫積攢滿腔的怒火,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堵塞。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是憤怒多,還是驚詫多,張口結舌半晌,才呆呆吐出一句,“二福晉她……她不是你的額吉嗎?”
“不是。”班第幾乎是從牙齒裏擠出來這兩個字的。
不是,那他這老台吉嫡幼子身份怎麽來的……
容溫眼睫微顫,想起一個可能,小心翼翼詢問,“你是庶轉嫡?”
容溫曾聽過一些傳言,說蒙古有些王公,特別是迎了和親公主或者皇室宗女的王公府邸,有時會玩‘庶轉嫡’的把戲。
因為朝廷早有恩賞蒙古的規矩在,言明凡是和親公主或者和親宗女嫡出後代,都按照公主或宗女的品級,授予台吉爵位。
固倫公主後裔授一等台吉,和碩公主後裔授二等台吉,郡主授三等台吉……以此類推。
雖然這類台吉都是虛銜,但好歹能領一份朝廷俸祿。
蒙古這地方限於封關令,無法獨立經商,土地又不太適合耕種,無法自給自足。不管是王公還是百姓,多半是靠天吃飯。
一旦遇上天災,不僅民不聊生,王公貴族的日子也好過不到那裏去。
是以,有些實在過不下去的王公府邸,便想出了‘庶轉嫡’這種騙朝廷俸祿的招數。
班第的祖輩乃是固倫端靖大長公主,多羅郡王府又是出了名的窮。他們府上,倒是符合傳言中暗地裏搞‘庶轉嫡’的情況。
班第搖頭,過後才反應過來,容溫看不見他,遂沉聲回道,“也不是庶轉嫡。”
他甚至連‘庶’都稱不上。
其實早在無意聽聞容溫身中避子藥後,他便知道,那些難以啟齒的真相藏不住了。
所以,他躲到了西城門去。不敢回小院,不敢見容溫,不敢去戳開掩蓋真相的面紗。
他怕,一切呈於朗日晴天下後,她會嫌惡烙在他身上那份汙穢。
可到頭來,逃避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只讓他越發憎惡自己怯弱、毫無擔當。
這不是他。
他不應該用隱瞞去回饋一個姑娘的坦蕩誠摯。
班第聽見自己還算平靜的問道,“殿下,你就未曾發現我身上,有異於常人之處。”
當然有。
容溫第一時間想起了他那雙與眾不同的灰眸。
“眼睛。”
“對。”班第笑了一聲,微啞的嗓音裏竟透著一股子松快,還有一絲不明顯的顫音,“眼睛不一樣。”
他這話後面,明顯有故事。
容溫並未出言打斷,摸索著想去牽他手,不巧,他剛好往後坐了一些,避開了。
容溫手僵在空中,心中忽然橫生一股微妙。不過此時,她也無心去理會,只耐心等著班第講故事。
可等了許久,只聽見班第狀似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的生母是北邊的異族人,流落至蒙古,因生產而亡。”
“北邊異族。”饒是容溫覺得自己這一晚上聽到的消息已經夠炸了,此時依舊為班第生母的來歷感到驚愕,“漠北以北?沙俄?”
多年以來,大清與沙俄交惡,大戰小仗不斷,雙方互相提防。
也是這一兩年,才慢慢議上了和談之事,暫歇戰火。
班第今年二十二歲,那他的生母肯定是二十多年前流落到蒙古的。
二十多年前,大清與沙俄戰火正盛,可能流落到蒙古的沙俄異族女子,多半只有一種身份——戰俘。
年輕美貌的敵國戰俘女子,遭受的苦難怕是比草原上最低賤的帳中女奴還要屈辱慘烈。
這般身份,為奴為婢都使不得,更遑論是納入郡王府為妾。
難怪班第說,自己並非‘庶轉嫡’,因為他連‘庶’都算不上。
按草原上的規矩,他這種來歷敏感、生母不堪的私生子,能苟且偷生活著,做最低賤的奴隸已算此生大幸。
只是不知,為何他會被抱回郡王府,還得到了嫡子身份。
——假嫡子,真私生子。
光憑這層汙糟不能見光的身份,容溫便差不多全想明白了,阿魯特氏為何會給自己下避子藥。
班第與其嫡親三哥脫裏在爭多羅郡王的位置,此乃人盡皆知的事情。
但在這對兄弟相爭的局勢中,雙方砝碼顯然不在同一個水平上。
班第乃是郡王親自撫養長大,能力不俗,勇武冠世,深受部族器重。年紀輕輕便成了科爾沁手握實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協理台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