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頁)

打車總不會比養車更貴。

富小景是個務實派,她並不贊成花這麽多錢養如此一輛車。他們雖然都窮,但實際上是不一樣的。

不過她的話也就到此為止了,她不過與他有過幾面之緣,無權幹涉他的生活。

顧垣跳上了車,在富小景要轉身前,他叫住了她,從車裏拿出一張唱片,“肯尼基的。”

“謝謝,不用了。”

“我不怎麽聽這張,放我這兒也是浪費。”

雲散了,月亮露出來,富小景目送著他的車消失在視線裏。

回到臥室,給富文玉回微信,她叮囑的還是拿老一套。

她知道,她怎麽不知道?人間煙火都快把她給嗆死了。

富文玉把美人分成兩類。

有一類美人,她的美貌本身就是生產力,哪怕她目不識丁、語言鄙俗,但靠著臉和身段就能為自己置下一份產業。但對於大多數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來說,美貌是1後面的那個0。

富文玉是個天生的商人,她很早就得出結論,要想最大程度發揮長相的價值,不是每天研究化妝醫美把長相從七分提升到八分,而是努力提升其他方面。

當富小景還沒突破男女親吻就能懷孕的認知時,富文玉就直白地告訴她,“你這個長相,如果在小餐館做服務員,也只會被稱為清秀而已,當然也不會缺人追,後廚的小工、飯館的門童都很樂意娶你回家。可若你讀了博士,幾乎所有人都會認同你是個美女,或許還會有幾個男人認為你長相驚艷。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讀書。”

富小景當時將懂未懂,停下蒯土豆泥的手,眨著眼睛問“媽,現在有幾個人追你啊?”富文玉恨鐵不成鋼,嘴都氣得發顫,只催促她吃牛奶雞蛋,吃完趕快去上學。

她想,富文玉其實對她嫁入豪門這事兒寄予了厚望,只是後來終於認識到她朽木不可雕也,對她的期望也逐漸下降為不做王寶釧就好。

王寶釧哪裏是那麽好做的,她的父母豪貴,起碼不用她養。

夜裏,她把顧垣送的唱機搬到了臥室,幾次把唱片放到唱盤上,還是作罷。

第二天下午,梅約富小景去她的公寓談最近的際遇。

梅住在四十二層。

從四十二層看下去,可以看到中央公園,裏面光禿的枝椏提醒著這是一個寒冬。

一進門,梅就拉富小景去看她的衣帽間,她從三層架子上取出一個橙色包,“這是我第三個愛馬仕。”說著去捕捉富小景臉上的表情,“小景,你為什麽看見這個能不激動?”

富小景沒有見識地說道,“又不是黃金。”

“愛馬仕和黃金一樣都是硬通貨。危難時候是能拿來換錢的。”梅見富小景不捧場,見到她時的熱情也略微冷卻了。她從最底層抽出一個普拉達的殺手包塞到富小景懷裏,“拿去背吧,女人總得有個好包。”

“算了吧,上次我背的包樣式和這個有點兒像,都被搶了。”富小景拿過包又俯下身來放到包本來該在的位置。

按照田野倫理,幹涉研究對象生活是大忌。人類學負責觀察問題、解釋問題、卻從不負責解決問題。盡管做研究的第一天,富小景就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勸人從良,但有次她還是沒忍住,梅回她的話很簡單,你養我?

她養自己都困難,何以負擔這麽奢侈的生活?

不由得自慚形穢。

梅當著富小景的面一件件地換衣裳,後來讓富小景陪她試。

梅在一所全美排名還不錯的學校,但該學校在中國知名度極低。梅在這所學校的東亞系研究現當代文學,最近在做的題目是好萊塢電影和英國文學對張愛玲中早期創作的影響。

“你說諷刺不諷刺,張愛玲本人困於學歷,在美國找不到教職,只能做訪問學者。但卻有一堆人靠著研究她拿到了終身教職。所以我覺得我們這種專業畢業不好找工作、收益低都很正常。前幾天我打車,司機恰巧是你們學校畢業的。”

“你猜他是學什麽的?”

“人類學。”

“恭喜你,猜對了。”

“他現在還沒還完學貸。他跟我說,前些年他在做紐約出租車司機的田野調查,做著做著就成了一名司機。小景,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

富小景覺得一點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