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你那個朋友不會就是你吧。”

“真不是我,我從來不在酒吧喝烈酒。”她把酒單遞過去,“要不來杯紅酒吧。這個你看怎麽樣?我請你。”

這家酒吧不能用信用卡只能用現金,附近治安太差,她不敢多帶現金,兜裏加起來一共也就二十來塊,白蘭地什麽肯定是請不起的。這種紅酒的價位她恰好負擔得起。

她看向男人的目光飽含期待,無比盼望他能夠接受自己的建議。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酒單上翻頁,富小景的眼睛一直釘著他的指尖,她很快瞄到一個符合她心理價位的酒,再次建議道,“要不就這個?”

她心裏不斷默念答應吧、答應吧。

“我開車來的,不能喝酒。”

“哦,這樣啊,可真遺憾。”

遺憾是真的,松了口氣也是真的,“你在這等我,一小時後我把大衣拿過來。”

“你住附近?”

“離這兒也就二十多個街區,坐地鐵很快就到了。”

“你直接扔了就行。”

“那怎麽好?最多一個小時。”

“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去拿。你要喝什麽?”

富小景晃了晃杯子,“我喝水,沒辦法,酒量太差。”

男人的下巴搭在雙手撐出的帳篷上,頗有意味地打量她,“你對男人都這麽說?”

酒吧很暗,每個台子上都放著一盞球形玻璃燈,那點兒橘黃的亮光讓他的眉眼柔和不少,他的鼻頭有點兒圓,中和了上半張臉的犀利,顯得有些孩子氣。

薩克斯管傳來一個震顫的高音,他的聲音卻放得很低,尾音上挑,帶點兒玩世不恭的戲謔,傳到她耳朵裏,像有人拿羽毛去搔她的耳朵,又哈了一口熱氣。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又疑心他的話不是說給她聽的,他的眼睛迎上她打量的目光,黑漆的瞳孔裏映著她的臉。

他的眼睛是一面鏡子,照得她無處可逃。

富小景被看得全身發緊,她攏了攏耳後的鬢發,眼睛轉向桌上的小燈,試圖用玩笑打破這曖昧的氣氛,“我對女人也這麽說。”

恰巧,酒吧服務員經過,很熱情地問男人需要點兒什麽。富小景支著下巴,臉頰的溫度傳導到手心裏,今天穿得太多了,連掌心也熱起來,她灌了自己半杯水,決定接下來要好好欣賞演出。

服務員走後,顧垣的語氣也恢復了平常,“那個老貝斯手,今年76歲,十年前他在布朗克斯演出的時候,當場犯了心臟病。當時他是個薩克斯手。”

“真的?我以為只是個傳說。是不是當初還有一個年輕男人給他做心肺復蘇,等救護車把老人拉走後,他跳上台替補吹薩克斯。後來那年輕男孩子連續三天在酒吧演出,不過沒幾天就消失了,原來他不滿21歲,去酒吧用的是假身份。”

“你從哪兒聽的?”

“我哈林區的房東說的,那時他坐在斜對角,還拍了照片,可惜搬家時丟了,他後來迷上了薩克斯。那也是個中國人,所以他後來對中國人特別有好感,給我的房租都比周邊人便宜。你當時也在嗎?”

顧垣喝了一口水,眼睛看向舞台。

直到富小景疑心她到底問沒問這個問題,才聽到一聲平緩的沒有。

“你住哈林區?”

“我去年住在125街。”

“你讀C大?”

富小景點點頭。

服務員端來一個托盤,等托盤裏的東西都取出放在桌上時,男人從錢夾抽出一張鈔票放在托盤,面值明顯出乎那個身材堪比卡戴珊的服務員意料。在這光色朦朧的室內,服務員的白牙齒格外地引人注目,她一連對大方的顧客說了好幾聲謝謝。

“這瓶酒是什麽時候的?”富小景眼睛定在苦艾酒瓶身上,上面的標簽已經有三分之一脫落,字體也早已斑駁,她的眼睛快要瞪出來,也沒找到她要找的關鍵信息。

“普法戰爭的前一年。”

“天!這麽老。”富小景把“還能喝嗎”四個字就著杯底裏的蘇打水咽了下去。他不是不喝酒嗎,這酒明顯不是她請得起的。

“你運氣好,還有個瓶底。”

“我不能喝酒,尤其是這麽烈的酒。”最最重要的是她沒有錢,沒有錢,沒有錢!她開始怨恨自己沒有多帶一些現金,被搶也不會比現在這個場面更難堪。

他熟練地開了瓶,語氣中有股惡作劇的得意,“可是已經開了。”

富小景眼睜睜地看著他把酒注入玻璃杯,由於上百年的緩慢氧化,酒的顏色已從橄欖綠變成琥珀色。

她看著他在杯口橫了一把銀色漏勺,然後夾了塊方糖置於勺子上,透明滴水壺裏的冷水緩慢透過方糖滴到盛有苦艾酒的杯子裏。

“你湊過來聞一聞。”

杯子裏的酒漸趨渾濁,越來越接近牛奶色。富小景強撐起笑容,把鼻子湊到玻璃杯前,她聞到了八角和蒿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