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雅間裏晏歸瀾正被人騷擾,靈堂裏也並不安寧,沈家姐弟倆剛到靈堂,三炷香還未燃完,唱禮的下人便報道:“大人,宗室派人送奠儀來了!”

這奠儀送的絕不尋常,誰不知道定安長公主將要嫁入沈府,此時宗室來送奠儀是什麽意思?姐弟倆齊齊轉向唱禮的下人,就見他引著個昂首闊步的女官進來,瞧這女官的衣著打扮,想必在公主跟前很是得臉。

女官先沖著沈太仆輕施一禮,雙手奉上奠儀:“宮中貴人們的一點薄禮,聊以告慰沈夫人在天之靈,還請太仆收下。”

沈至修前次打了沈嘉魚,本有些後悔,想和閨女說幾句話和緩,見有人突然來了,只得先將此事放下,恭敬地伸手接過:“勞貴人費心,我替內子領了。”因不是正經旨意,他也沒跪著謝恩。

女官微微一笑,再說了幾句寬慰的套話,目光不經意地在姐弟倆身上一轉,又借過了幾步,對著沈至修面有為難地說了幾句。

沈至修開始還有些不悅,等低頭瞧過了那奠儀,面色忽的微微一變,走到靈堂裏吩咐道:“近來宮中盛行簡樸勤勉之風,就連前些日子太妃的喪儀都不曾大辦,咱們也該向宮中學習,一切從簡為好,等會扶靈的人便減幾個,從角門出吧。”

姐弟倆聽了這不是理由的理由,兩張臉齊齊一沉,沈嘉魚本想說話,被沈燕樂硬是拉了一把,他深吸了口氣,才控制著沒有口出惡言:“阿爺的考量是周到的,但阿娘是正室,出嫁時從正門擡進來,身後也應該從正門擡出去,又不是側室姬妾,父親讓她從角門被擡出豈不是讓人笑我沈家無方嗎?”

沈至修音調冷淡,還帶著淡淡傷懷沉怒:“能讓她繼續入我沈家祖墳,已經是家中仁義了。”

沈嘉魚再忍不住,脫口頂撞出聲,兩邊一喧嘩,聲音自然而然飄到了雅間,晏歸瀾聽見這一陣喧鬧裏還有沈嘉魚的聲音,不覺蹙了蹙眉,直接擡步到了靈堂。

靈堂喊的聲音頗大,他還沒到靈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一見那來送奠儀的女官,心下又是了然,定安長公主還沒入沈家門,就想左右沈家事了,倘鄭氏真從角門擡出,等於認了她的汙名,到時候沈家的嫡出孩子就越發名不正言不順了。

他捏了捏眉心,實不願參合別人家事,卻忽的瞥見沈嘉魚泛紅的眼角和抿緊的粉唇,再不來個人護著她怕是又要挨打,他心下波瀾微漾,心念一轉便走進去問道:“沈太仆緣何如此喧鬧?”

沈至修也給弄的徹底急躁起來,不問青紅皂白,拉著晏歸瀾道:“晏家賢侄在咱們家也不是外人,還就請晏賢侄來評評這個理,只要晏賢侄同意,你們再不得廢話!”

此言一出,沈燕樂擡眼祈求的看著他,就連沈嘉魚都不由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晏歸瀾一眼便瞧見搭在自己袍袖上的纖纖十指,原本不參合別人家事的原則再次被扔到一邊,他沉吟片刻:“沈太仆說吧。”

沈至修聲調沉怒:“晏賢侄想必也知道我家近來的…一些醜事,我讓人從角門將鄭氏棺木擡出,一是不鋪張,二也是為了少些招搖,減少人議論此事,到時候阿鄭…鄭氏到時候還是進我沈家祖墳埋著,我這已經是仁至義盡!晏賢侄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每說一個字,沈嘉魚的手就更緊一分,幾乎把晏歸瀾的袍袖攥出了皺印,他低眉一瞧,沈嘉魚也擡眼跟他對視,琉璃眸子裏澄澈剔透,裏面正流轉著無聲哀求。

她惹人生氣的時候多了,求人還是頭一遭,晏歸瀾瞥了眼她幾乎發白的十指,淡然出聲道:“既然京中已經議論紛紛,從角門還是正門出又有什麽區別呢?太仆何必在這些細處上糾結?”

沈至修沒想到他會參合此事,更沒想到他會幫鄭氏說話,給堵的臉色漲紫,偏又不好反駁。

沈嘉魚則完全相反,雙眼發亮地看著他。

晏歸瀾給瞧得心緒微揚,又悠悠送了句:“太仆要麽不做,要做就把事做全,否則只會更惹人議論。”

沈至修一想也有道理,不知不覺便點頭應了。

晏歸瀾的身份權柄,就是宮中天子也要忌憚幾分,來施壓的女官自不敢再多說,尷尬地一笑,躬身退了。

好容易給鄭氏從正門扶靈出去,晏歸瀾就見沈嘉魚悄悄折返回來,輕聲對他道:“謝謝你。”

晏歸瀾輕輕一笑,眼眸流盼:“只嘴上謝謝?”

不知是不是胡人血脈的原因,沈嘉魚生就比漢人少了幾分拘束,大大方方地道:“以後世子有什麽吩咐,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倒是不必…”晏歸瀾目光在她粉軟柔嫩的唇瓣上掃了幾圈,從容道:“若我有旁的要求,表妹須得記住今日之諾,不可輕言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