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來日方長是怎麽個來日法?

沈嘉魚自然聽出其中晦暗不明的意味,還沒來得及琢磨,晏歸瀾便已經起身出了後間,她捧著作痛的腦袋,去松濤堂找沈燕樂告知他此事。

沈燕樂知道這是母親臨走之前的囑托,自然無有不應的,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姐,你確定是晏歸瀾親自過來的?!”

他原就對晏歸瀾十分欽佩,喃喃了聲:“傳聞他風姿皎然,龍章鳳姿,我只老遠見過幾回,還沒和他說過話呢!”

沈嘉魚翻了個白眼:“…”

沈燕樂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依照你和他的關系,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咱們府門呢,再說咱們家和晏家關系也不太好,我沒想到他居然親自過來了!”

沈嘉魚現在非常懷疑晏歸瀾是想把她接回府裏慢慢收拾,但在弟弟面前卻不好露怯,死鴨子嘴硬:“一點誤會而已,他哪裏會記恨那麽久!”

她順道給自己吹了個牛:“多虧我方才表現得體,晏大都督不但不記恨,還把咱們迎為座上賓呢。”

沈燕樂斜晲她一眼,顯然對此表示懷疑,沈嘉魚給他看的臉上掛不住,催著他收拾東西準備去國公府住幾日。

兩人自打回來還沒見過父親一眼,這回去國公府小住,不見父親一眼說不過去,再者關於阿娘的事兒姐弟倆還有話想說,便命人前去通稟告,過了會兒,來回話的管事道:“大郎,三娘子,家主正在院裏陪晏大都督說話,命你們收拾好東西即刻過去。”

沈嘉魚心裏這才復雜起來,哀傷之余又格外憤懣,抿了抿唇,擡頭問沈燕樂:“你說阿爺他對阿娘…”

沈燕樂神色同樣沉重下來,黯然道:“阿爺必然是信了娘不貞的事,不然也不會讓娘搬出正院了。”

沈嘉魚暗暗攥了攥拳頭。

姐弟倆無言許久,這才開始繼續收拾行禮,她的東西一向太多,幹脆什麽也不帶,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和母親留下的收拾就出發了,只是經過方才那事,神色難免沉悶。

晏歸瀾一直在院中等著,他手裏捧著一盞熱漿,並不曾飲用,沈太仆正在他身邊說著話,沈太仆名喚沈至修,他身穿石青色棉袍,襯的身材高大,面目英挺深邃,胡人血統十分明顯。沈至修雖比晏歸瀾大了近二十歲,但官位卻遠低於他,面上多了幾分謹慎,不著痕跡地探著晏歸瀾的口風。

他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晏歸瀾,見這樣‘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風采,心下也是暗暗折服。

他見晏歸瀾興致缺缺,只得轉了話頭:“…大郎和三娘頑劣,勞大都督多費心了。”

晏歸瀾終於有了點談話的興致:“太仆的一雙兒女都天質自然,很是可愛。”

沈至修扯了扯嘴角,隨口附和了一聲。

他原來有多喜愛鄭氏,如今就有多厭煩,連帶著對這一雙曾經最疼愛的兒女都有些不喜。

沈秋容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立在沈至修身後,含笑向晏歸瀾搭訕。

這時姐弟倆走進來,沈至修頭回對兒女沒了好臉兒,嚴厲道:“你們姨母最近思慮成疾,特召你們前去陪伴解悶,在國公府你們要謹言慎行,不得跳脫胡為,否則仔細你們的皮!”

沈秋容臉上遮不住的幸災樂禍,卻堆出滿面委屈來,欠身轉向沈至修說了幾句。

他聽完果然轉向沈嘉魚,疾言厲色:“孽障,你今早上又欺辱你堂姐了?果然是我平日對你縱容太過!”

沈秋容再接再厲地拱火,恨不得讓沈嘉魚把人一次丟到底,細聲道:“伯父,其實也沒什麽的,不過就是給堂妹打鬧了幾下,我打小便習慣了。”

原來沈嘉魚就算做了什麽錯事,沈至修也不會當著旁人訓斥,這回他想到鄭氏給他的恥辱,還有這些日子在官場上收到的嘲笑,一氣之下便沖口而出。父女倆兩三個月不見,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是這般劍拔弩張。

沈嘉魚正恨他拋棄母親不顧,聞言一擡下巴,重重哼道:“是堂姐先造謠生事,說父親要另娶公主,母親屍骨未寒,父親你和母親又伉儷情深,再說你也不是趨炎附勢之輩,怎會在此時另娶!我是瞧不慣堂姐胡言亂語!”

沈至修豈能聽不出她在拐彎抹角罵自己,一時怒火高熾,也顧不得晏歸瀾這個外人在旁了:“好好好,你長能耐了,真當我奈何不得你了!”

他厲喝一聲:“來人啊,請家法!”

沈嘉魚倒也光棍,不用人按,自己先坦坦蕩蕩地趴在了地上。

沈至修本來只想嚇唬嚇唬,沒想真打,見她這樣就更氣不過,一把奪過藤條抽了幾下。

晏歸瀾還真沒見過當著外人的面父親便要處置孩子的,沈家在禮數上到底不成。

他本來不想參合沈家家事,卻沒想沈至修會真的下手,他冷不丁卻瞥見她精致唇角緊緊抿著,鼻翼翕動,玉雪一般的面頰因為憤懣惱怒染上了薄薄紅暈,這麽一個沒吃過苦頭嬌人兒背上已經挨了兩下,卻硬撐著不肯服軟,模樣頗惹人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