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剪牡丹(2)

容家的馬匹雖然訓練有素,尋常情形都不會輕易受驚,但在這樣的推搡裏也隱隱露出些焦躁,蹄鐵錯雜地敲在地面上,鼻息也跟著粗重起來。

素梅高聲道:“軍爺好大的官威,耽擱了鳳池宮娘娘的正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這架馬車在路面上停了這些時候,旁邊已經有人留意到了異樣。

那兩名兵士也覺得有些不好,前頭態度就十分強硬的那個眼中露出兇光來,低喝道:“得罪了!”

他站的位置緊貼著車廂的門扉,甲衣遮掩之下,一片雪亮的刃光射/進素梅眼睛裏。

素梅是米氏的家生子,從小就在富貴府邸間支應,見過的刀子無非是在廚下和柴房,被那片刀光一晃,整個人都嚇住了。

她下意識地向後縮去。

身後卻有一團黑影從她身邊砸了出來。

她扭頭看過去。

戚夫人雙手撐著椅面,傾著身急促地喘息。

她被素梅強行從長房帶走,出來得十分倉促,身上只穿著居家的袷裳,原本被一張薄被草草地包裹著。

現在那張被子已經被團成一團丟向了門口,堵門的士卒也沒有想到車中兩名柔弱的女郎敢於反抗,錯眼之間猝不及防地退了兩步。

“走!”

戚夫人擡起臉來,聲音有些淒厲地喝道。

車夫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揮起了手中的馬鞭。

拉車的馬兒吃痛地嘶鳴,陡然間撒開四蹄加速狂奔起來。

身後有人氣急敗壞地喊著“追”,又仿佛被人攔住了:“……你想鬧得人盡皆知嗎?”

馬車在禦街上失控地狂奔,車夫用力地勒著韁繩想要安撫馬兒停下來,行人尖叫著躲避,姍姍來遲的禁衛軍圍了上來……

素梅筋疲力盡地癱倒在車廂裏,後悔和後怕潮水似地湧上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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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女的影子在簾子底下時隱時現地晃動的時候,阿敏正在替容晚初淘漉花汁。

白玉的圓杵上染了輕紅的色澤,雲綃蒙在罐口上,山泉水裹著明艷的顏色潺/潺流下來,細碎的花瓣被留在了綃織的隔阻之外。

她低著頭,全副心神都落在手裏的玉罐上,以至於那名小宮女在門口晃了半晌,都沒有得到她一點關注。

“怎麽沒有出去洗花?”

身後忽然有輕快含笑的聲音響起來,那小宮人嚇了一跳,轉身看清了來人的時候,臉微微有些發白,規規矩矩地屈膝道:“訥姑娘。”

阿訥點了點頭,就要往屋裏去。

那小宮女只來得及松了一口氣,阿訥已經又回過頭來,把她打量了一眼,問道:“怎麽還不出去?在這兒鬼鬼祟祟的等什麽呢?”

小宮女支支吾吾地低下了頭。

房中的阿敏終於留意到了外間的響動,看見來人的時候眼瞳微微縮了縮,放下了掌中的搗杵。

她剛要站起身來,對上一雙從書冊上沿看過來的眼,不由得頓了頓,垂首道:“娘娘,奴婢出去瞧瞧。”

歪在榻上看書的容晚初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阿敏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阿訥聽見內間的響動,心中就有些了然,到阿敏挑開了簾子,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阿訥就微微地抿了抿唇。

“你直管忙你的去吧。”她又看了阿敏一眼,道:“娘娘這裏有我呢。”

阿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徑直出了門。

那小宮人慌慌張張地向著阿訥又行了個禮,就拔腳跟了上去。

晃動的簾珠再次搖曳起來,珠玉發出細碎的敲擊聲響,又被雙手攏住了,重新輕輕地放了下來。

阿訥挽著珠簾進門的時候,方才還在看書的女郎窩在榻上,羽睫微微地垂覆在了眼底。

阿訥習以為常地放輕了手腳,只在榻邊替容晚初搭了搭被角,就抽身走開,坐在阿敏留下來的空位上,從匣中另取了一張雲綃,換掉了罐口原本的那一片。

淺睡中的女郎在侍女靠過來的時候,眼睫微微抖動了片刻,在她離開的時候恢復了平靜,促緊的呼吸也重新綿長起來。

阿訥聽著屋中輕柔悠長的呼吸聲,一面小心翼翼地澄著花汁,一面忍不住地感慨。

老話說,春困秋乏。

她們家娘娘這些時日倒真格“春困”起來,白天裏只要陛下不在身邊陪著,稍一錯眼就能睡過去。

也不知道夜裏吃了多少苦。

侍女只在心裏悄悄地腹誹了一句,就收斂了心神,放在手頭這點難得容晚初有興致親自提起來“做胭脂”的活計上。

她本以為阿敏心裏是個有輕重的,沒想到這一去就去了小半日,前殿裏隱隱響起叩見天子之聲的時候,阿敏都沒有回來。

阿訥不由得皺眉。

門外漸近的人聲攪擾了猶在夢中的少女,容晚初輕輕嘟呶了一聲,撐著臂從榻上支起了身。

殷長闌已經大步流星地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