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絳桃春(4)

殷長闌低笑。

他俯下/身來在女孩兒眉間落了個淺淺的吻,問道:“身上有沒有不舒服?”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無力地倚靠在一堆迎枕裏的女孩兒就擡起頭來,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裏的氣勢張牙舞爪的,像只貓兒亮出了自己的爪子,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殷長闌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阿訥和幾個宮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好像什麽都沒有看到似的。

這些侍女慣常有眼色的,怎麽這個時候卻忽然固執起來。

殷長闌輕輕咳了一聲,開口道:“都下去吧。”

容晚初輕輕地哼了一聲。

阿訥屏息略等了等,沒有等到她再次開口,低垂著的臉上唇角微微抿了起來,屈了屈膝,帶著人魚貫而無聲地退了下去。

殷長闌側身坐在了床邊,扶住了容晚初的肩,柔聲道:“是我太沒輕重,阿晚生我的氣,怎麽懲罰我都好。”

簾外春雨濕涼,男人身上的熱度卻像塊爐炭似的偎住了她,低沉的聲音縈在耳邊,輕易就喚醒了前夜裏帶著滾燙溫度的記憶。

沒有等到小姑娘因為他突然的靠近而生出其他反應,男人已經從袖中取了三、四支小瓷瓶出來,放在了床頭的閣子上。

容晚初的視線跟著天青瓷的細頸瓶一道轉動,又看到了那盤剝開的石榴。

“太醫說這幾味藥膏塗在身上,早上用這個,晚上用這個……”殷長闌依次放著,手裏還留了一瓶,被他在掌心轉了一圈,看著上頭的簽子,稍稍沉吟了一下,一面道:“身上實在不舒服……我先替你塗上?”

男人低著頭,靠得極近的距離裏呼吸相聞,容晚初在那雙狹長而深黑的眼睛裏,看到一個長發披落、中衣單薄,連眼睫都在微微顫抖的女孩兒。

容晚初大窘。

她嗔道:“才不用。”

聲音沙沙的。

殷長闌面上有些遺憾之色,還想要再說什麽,容晚初卻不想聽他再這樣光天化日若無其事地說下去,就指著閣子上的果盤道:“我想吃石榴。”

殷長闌怔了怔,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才有些恍然,又有些失笑,道:“傻丫頭。”

容晚初忽然被他說了一句,眉梢不由得微微蹙了起來,不甚滿意地擡頭看他。

殷長闌揉了揉她的發頂,道:“過兩天給你吃,時候不早了,先用一點膳好不好?”

容晚初原本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他竟然推辭著不給,堆雪似的腮就鼓了起來。

殷長闌握著她的肩,攬著她重新正過身來靠在了床頭上,溫聲道:“往陰川去的人昨兒夜裏回了京,帶回不少消息,聽上去有些意思,你要不要聽聽?”

克復陰川,是即使在容玄明厚厚的戰功簿上,也允稱煊赫的一筆。那場對狄人的大捷,奠定了後來十幾年裏大齊在北境的安穩之勢,也讓西羌人從此不敢輕啟戰端。

容玄明歸朝以後,陰川的駐軍仍由帝都調派,在名義上接受鎮守北地的野陽侯管轄。

容晚初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走了,仰著頭一雙眸子亮晶晶地看著他。

殷長闌微微地笑,道:“那你就乖乖地吃飯,我就一一地都告訴你。”

女孩兒被他吊起了胃口,就直起腰來,肩、腰、腿都酸痛,稍動一動就忍不住想要呻/吟出聲,她克制著這難以克制的反應,腿上挪動著想要下床去。

“你坐著就是了。”

殷長闌卻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扣在了自己的身邊,柔聲安撫了一句,向簾外招了招手。

傳膳的宮人就搬著炕桌,提著形形色/色的食盒,在床/上安頓好了飯桌。

容晚初從小到大受的閨訓都嚴謹,即使是夢裏跟在殷長闌身邊的那些日子,也沒有放肆到好端端地在床/上進食的程度。

又不是受了傷、生了病。

女孩兒眾目睽睽之下被這樣安頓,一雙眼都漾上了水意。

殷長闌扣著她的腦後,將她的頭埋在了自己的肩窩裏。

他這樣坐在這裏,目光清冷冷的,宮人們都被他看得瑟瑟,只把手裏的差使謹慎地做好了,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好了。”殷長闌在小姑娘耳邊微微地笑,安撫道:“都出去了。”

容晚初咬著牙,用氣聲道:“都怪你。”

“嗯。都怪我。”殷長闌縱容地應著,又把小姑娘從他肩上挖起來。

清淡的湯水和補粥,柔糯的面果子,每一樣在平日裏都能讓容晚初多動幾筷子,又考慮了身子不適、嗓子又啞痛的人進食的限制。

容晚初抿了抿唇,殷長闌把宮人都屏退了下去,這個時候親自從小甕裏盛了半碗粥,放在了容晚初的面前。

女孩兒乖巧地低著頭,捏著銀匙一口一口地吃著。

一旁的男人姿態閑適地拈著雙箸,適時地給淺碟裏搛進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