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羅敷媚(4)

鄭太後仿佛不過是隨口一說似的。

瑤翠回了話,她也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道:“你有心了。”

瑤翠溫馴地低著頭,淺笑道:“娘娘不嫌棄奴婢愚魯疏忽,就是奴婢的福分了。”

她攙著鄭太後的手臂,感受到鄭太後身子微微使力的方向,就知道太後娘娘心中到底惦記著睡在後殿的小殿下,腳下配合地跟著轉了過去。

玉枝側身坐在床邊的矮杌子上,手裏捏了柄團扇,徐徐地替床裏的殷長睿打著扇,聽見宮人紛紛地向太後娘娘問安的聲音,也沒有站起身來。

鄭太後在門口停了停,她只在遊廊裏走了不長的一段路,卻仍是等到宮人拿著湯婆子替她暖了手腳,又換了熏籠上烤熱的居家衣裳,才輕手輕腳地進了碧紗櫥。

她進了門就先俯下/身子查看殷長睿的情形,拿手貼了貼他的額,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女官掌心扇子帶起的柔風一下一下地,連帶著撲在她臉上,讓她微微地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很好。”

玉枝垂下了頭,柔聲道:“都是奴婢的分內之事。”

鄭太後在床邊坐了下來,難得地從殷長睿身上挪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道:“你也熬壞了,去休息休息吧。”

鄭太後也記得她在這裏服侍了許久了。

十八、九,二十來歲的女官,兩只眼睛都瞘了,眼底下積起了厚厚的青黑色。

瑤翠抿唇走了過來,一面扶著玉枝的手,拿走了她手裏的扇子,一面輕/盈地道:“娘娘體恤你,你把這份心記住了,依著娘娘的安排才是。把身子熬壞了,還怎麽服侍殿下呢。”

輕輕地推了她一把,道:“快去吧,這裏有我呢。”

玉枝連軸轉地侍奉了十幾個時辰,殷長睿受不得寒,也受不得熱,屋子裏地龍燒得迎春花都發了芽,她在這裏一刻不停地打著扇,這時候停了一停,只覺得手臂往下都失了知覺,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握著腕子,給鄭太後磕了個頭,就順從地退了下去。

瑤翠一面打著扇子,一面揣度著鄭太後此刻的心思,鄭太後卻只是坐在小床邊上,凝視著殷長睿更顯出消瘦的臉。

一時之間,寧壽宮的寢殿裏重新落進了沉沉的寂靜之中。

-

容縝策馬直入容府的儀門底下,才翻身下了鞍,手一揚,掌心的韁繩就丟在了迎上來的門房手裏,單手還挽著馬鞭,冬日裏外頭呵氣成冰的,他卻面色紅/潤,連吐息都有股掀人的熱氣,睨視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驕矜,問道:“我爹在不在家?”

高大的駿馬被門房接了韁,依舊溫順地跟在容縝的身邊,亦步亦趨地走著。

那門房也不敢對公子的愛駒有所輕慢,一面手勢柔和地拉著馬,一面應道:“回三少爺的話,二老爺在府裏頭。”

容縝拎著鞭子拿鞭柄在門房肩上杵了杵,道:“木頭樁子。”

他言辭間若有若無的一點不滿,又像是調笑似的,那門房訥訥地,一面就把容縝的坐騎送到了馬棚裏去。

容縝的親隨小廝就聽見自家少爺鼻腔裏輕輕地“嗤”了一聲,道:“從哪裏安排來這不會看人眼色的東西,把他給我換了。”

小廝不敢怠慢他的話,卻也不敢應下,只道:“聽說是大老爺臨走的時候安排的。”

提到大伯父容玄明,容縝的氣焰就一下子熄了,只有一聲輕哼裏還聽出些殘余的惱意。

小廝一聲也不敢出,低眉順眼地跟在容縝的身後。

沒有等到容縝回了自己的院子,半路上就有人把一行主仆攔住了:“老爺交代,等您回來了就往書房去。”

容縝微微皺起了眉。

他也有幾日沒有看到父親容玄渡了。

他腳下一轉,果然就依言往西路的外書房裏去。

容玄渡的書房時常有賓客出入,因此單單設在一處園子裏,假山活水、成行花木,雕砌十分有雅致。

容縝還沒有走到園墻底下,打裏邊先迎面出來個人影,遠遠地看見容縝,聲如洪鐘地笑道:“容小三爺,咱們可許久沒有見著了。”

那人高盈八尺,身材壯碩,紫棠色面皮,絡腮髭須,一身的彪悍之氣,以至於潞綢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倒有些不倫不類的,顯得像是個兇器穿上了人皮。

容縝對上他,就露出個笑來,道:“戚世叔。”

那人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容二爺方才還同我說起,小三爺這一二年長大了,比從前進益許多。”

一面贊揚道:“果然虎父無犬子。”

他體魄闊大,中氣充沛,說起話來十分的震耳,言辭間卻巧妙地捧著容縝。

容縝不以為意,同他客套地寒暄。

對方也沒有同容縝說太多的意思,問了問他的學業功課,就笑道:“小三爺回頭閑了,往叔叔那裏去,帶你頑些尋常見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