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賀聖朝(4)

容嬰握著槍杆,眉梢微微一挑。

那龍禁衛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此刻失了武器,面上微微顯出些茫然來。

容嬰將那柄長/槍晃了一晃,重新推了回去,道:“打起精神來,今日誰也不準輕忽。”

那龍禁衛也沒有想到容嬰有這樣的身手,不由得微微色變,低頭應道:“是。”

容嬰轉頭望向場中,心中不知為何總有種揮之不去的凝重之感。

烏古斯都寧已經把雪狻猊在籠子裏指揮得團團轉,甚至命令它勾著籠柵直立起來向上攀爬——金質的籠子承受這樣沉重的負擔,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柵格本身也出現了微微的扭曲。

但那狻猊也只是溫馴地依偎在籠子上,即使有偶爾的響鼻和搖頭,也在都寧的指令和安撫下很快鎮靜下來。

這一點無疑讓場周的人都松了口氣,認同了西番正使對狻猊的控制力,以及這頭本該是“猛獸”的狻猊異常通靈和溫順的事實。

有人機靈地跪在地上,高呼道:“聖天子在朝,才有神獸降世,瑞澤天下,不加之以刀兵。”

有人帶頭,就有許多人跟在後面,大聲地贊頌著皇帝的“仁政”和“慈憫”。

容晚初看著殷長闌的時候,素來只覺得天下無人能及他的好,這時聽著這樣的話,也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虧他們說得出口。

新皇帝登基還只有半年,從“升平皇帝殷長闌”變成“大齊太/祖、歸鸞皇帝、天賜皇帝殷長闌”,甚至不足兩個月的工夫。

升平在位的時候種種舉措,說到底不過是容玄明、甄恪、乃至太後鄭幼然的傀儡罷了。

竟連她也不知道這是從何而來的仁德聲名。

她挑起嘴角來,殷長闌眼角一瞥,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沒有來得及說話,場中的烏古斯都寧已經高聲道:“皇帝陛下,請您允許我將我的夥伴帶出金籠,敬獻在您的面前。”

他這句用的又是大齊語了,聲調還是歪歪扭扭的,聽起來十分的怪異,但不影響眾人聽得明白。

殷長闌眉眼微斂,頷首道:“準。”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容晚初微微回過頭去,看到蔡福仿佛也有些好奇似的,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

李盈去了哪裏,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

這念頭在容晚初心頭一掠而過,廣場上猛然爆起一聲呼喝,打斷了她的思緒,把她的心思重新拉回到場中。

那頭雪白的狻猊昂著頭從黃金獸籠中步出。

它走出來的時候,四周的龍禁衛都緊緊地繃直了身體,唯恐它會暴起發難——無論它之前的表現再如何乖巧通達人性,狻猊依舊毫無疑問地是一種捕食虎豹的善戰猛獸。

這頭狻猊姿態雄健,鬃毛和皮子都是一色的純白,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著美麗的流彩,一條細而長的尾巴垂在身後,隨著腳步微微地拂動,站在大青石鋪地、漢白玉為欄的大廣場上,背後是巍峨殿堂、金橋碧水、晴光無垠,仿佛當真是上古龍神的愛子降臨,巡遊於中土山河之上。

烏古斯都寧退到了丈許遠的地方,用西番語對它下了一串新的命令,雪色的狻猊就順從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屈下兩條前腿,對著他跪了下來,將一顆碩大的頭顱伏在了地上,連肌肉賁張的肩骨都塌了下來。

都寧臉上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兩側的大齊百官之中,一時有不少人臉色都有些不好。

西番使節進上狻猊的時候,說的是“向中原的天子進獻象征祥瑞的神獸”。

到這個時候,中原王朝的神獸卻像一只狗一樣對著西番的王子搖尾乞憐,先時在籠子裏的時候,還能說服自己容忍,這個時候放出了籠,卻做出這樣更加卑微親昵的舉動……

鴻臚寺卿溝壑縱橫的臉上掛了沉沉的郁色,下意識地想起西番使團裏那個通曉大齊文化的副使。

他回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屬官,卻沒有找到想找的那個人,不由得問道:“李少卿去哪裏了?”

三、四個主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了搖頭,有個人想起什麽,道:“獻瑞的時候李少卿和通納爾副使好像說了幾句話,兩個人一起離開了。”

鴻臚寺卿面沉如水。

在他同屬官說話的片刻功夫裏,廣場上的西番王子烏古斯都寧已經踩著狻猊的肩頭,翻身爬上了猛獸的脊背。

他身材高大,穿著西番貴族的禮袍,襟領、衣袖上油光水滑的皮毛反射著陽光,騎在威風凜凜的狻猊獸身上,不像是朝見君王的使臣,反而像是巡狩疆土的上古聖王。

鴻臚寺卿冷冷地看著他,面色不豫地道:“去把李少卿找回來,還有那個通納爾,這個番邦野人,也太過放肆了。”

烏古斯都寧騎在狻猊獸的脊背上,張開了雙臂,用西番語對著殷長闌“嘰哩哇啦”地說了一長串話,“哈哈哈”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