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雪獅兒(2)(第3/4頁)

宮女壓低了聲音,向著房內輕聲喚道:“郡主?”

房中半晌都沒有響動。

宮女又等了片刻,咬了咬牙,就要壯著膽子往門內去。

殷/紅綾卻已經走了出來。

她神態沉沉的,宮女不敢觸她的楣頭,就屏聲靜氣地跟在她的身後,主仆兩個仍舊如來時一般,取小徑回到了寧壽宮裏。

宮門已經過了下鑰的時辰,角門裏等了個婆子,急得在原地團團地轉,直到看見殷/紅綾二人分花拂柳地過來,才眼前一亮,迎上前來,道:“郡主,您可急死奴婢了。”

殷/紅綾從袖裏摸出個小荷包來,壓在了那婆子手裏。

荷包雖小,裏頭拿手一捏,卻是硬硬的兩顆。何況馥寧郡主親自出手,就沒有賞銀子的道理。那婆子得了賞賜,登時什麽閑話也不再說,眉開眼笑地迎了兩個人進門,才回身將門板掛上了沉甸甸的大鎖。

夜色低低地垂下來,籠罩了靜謐的重重宮闕。

-

殷長闌和容嬰閉著門,在書房裏停留了很久。

同時等在茶房裏的容縝早就告退離開了,書房的門還沒有打開的跡象。

李盈又看了一遍時辰,對跟在身邊亦步亦趨的幹兒子蔡福道:“去給鳳池宮和尚膳監都傳個信,今兒的晚膳大約要推遲些。”

蔡福垂著手應了句諾,回身就要出門去。

身後的書房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殷長闌面上神色溫和而平靜,手中還提了個鑌鐵纏金的籠子,率先從檻內跨了出來。

容嬰微微地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後,氣氛看上去十分的平和愉悅。

蔡福不免有些猶豫,又看了身前的義父一眼。

李盈已經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叫了一聲“陛下”。

殷長闌轉過頭去,笑容暄和地道:“容卿回京不易,貴妃心中想必也十分的牽掛,不如同在宮中用一頓便膳。”

容嬰微微退了一步,躬身道:“陛下/體恤,臣安敢辭。”

他態度十分的客氣,頗有些不冷不熱的味道,殷長闌卻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容嬰目光落在那只他未曾離手的籠子上,心裏不由得生出反復來。

君臣對話的時候,分明是個明君之相,同——從前那個——再不相類的。

可是接見臣子之前就在那裏逗弄寵物,到這個時候,還不忘把寵籠不離手地帶著。

京中最浪蕩的紈絝,也不過如此了。

晚初怎麽就嫁了這樣的一個男人?

容嬰到底不由自主地稍稍皺起了眉。

鳳池宮裏的晚膳已經溫過了一遭。

容晚初披著衣裳,倚在桌邊不遠的羅漢榻上看書。

榻圍緊貼在窗台邊上,窗台上放著一小盆淺褐的碗蓮,容晚初把書翻上一、兩頁,就回頭去撥/弄碗裏枯凋的殘葉。

她平日裏讀書專注,罕有這樣心不在焉的,阿敏忍不住道:“娘娘,那葉子如今都枯了,您不是愛看它在梗上‘留得殘荷聽雨聲’的模樣?”

容晚初一面隨手亂撥,眼睛卻遊移地落在窗外庭院的方向,被侍女的話驚醒過神來,面上不由得淺淺生紅。

她縮回了手指,倒有些心疼起花來,道:“夏天的紗都收進櫃子裏了麽,翻一匹出來給它做個罩兒。”

阿訥為阿敏的話生了一點氣,就搶著道:“娘娘放心吧,我明兒就做一個出來。”

又有意哄容晚初高興,道:“奴婢聽輪值的侍衛說,今年元日的大朝會可熱鬧了!四夷都有來朝拜的,如今陸陸續續地都住進了鴻臚寺裏……”

她道:“聽說鴻臚寺的驛館都要住不下了,今天這個帶來一頭獅子,明天那個又獻上一只鷹,要是住得太近、太窄,這不得打起來!”

她自己說著,倒“咯咯”地先笑起來。

連廉尚宮也來湊趣地道:“奴婢虛長了這麽大年紀,還從來沒有見過獅子呢。先帝不愛見這個,聽說連太後娘娘前頭養的叭兒狗都丟出宮去了……”

嘰嘰呱呱地說了一回閑話,外頭天色已經徹底地黑了下來,檐下的燈火照徹了中庭。

宮女小跑著穿過了庭廊,道:“陛下來了!”

侍女紛紛地動了起來,那宮人喘了口氣,才說出後半句來:“還帶了舅、舅爺一塊兒……”

容晚初攏了攏肩頭的氅衣,一雙/腿從榻上垂落下來,尋著擺在地上的繡鞋。

殷長闌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把沿途俯身行禮的聲音拋在了身後。

“看哥給你帶了什麽……”他言笑晏晏地進了門,就看見一雙白生生的裸足垂在木質的榻板邊上,晃悠悠的摸索著什麽,細白的趾頭猶在不自覺地微微蜷縮。

他下意識地回頭,將身後的年輕男子攔了一攔,順手將門掩上了半扇,手裏親自提了一路的籠子隨手擱了,就在榻邊蹲下/身來。

淺蔥色的繡鞋,鞋尖上綴著紅彤彤的瑪瑙珠子,合著鞋面、鞋幫上綿延的青草紋,像一對含珠的仙草,擺在羅漢榻下微微靠裏的地方,就讓小姑娘逡巡了好幾回也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