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終身誤(3)

這問題問得十分的突兀,殷長闌也很快反應過來,但他卻沒有改口的意思,目光炯炯地望著李盈。

李盈被他盯著,背上很快冒出了汗,斟酌著開口道:“大家,貴妃娘娘同德妃娘娘、賢妃娘娘一般,都是三位大人家中自行遴選出來,得了您的首肯送進宮來的。”

上首的皇帝似乎輕輕地“唔”了一聲,聲音中聽不出喜怒的情緒。

李盈絞盡了腦汁,猜測著皇帝想要聽到什麽樣的答案。

容貴妃……

他想起那張燈火下如海棠春枕、天香夜宴般的容顏,腦中忽地靈光一閃。

大婚之前,皇帝並不曾親眼見過入宮的三位皇妃本人,不過是傳來一幅畫卷,即使以他一個閹人的眼光看來,那畫工也遠不足以描摹出真人的一分顏色。

昨日的受冊之禮上,皇妃又是嚴妝,面皮塗得紅紅白白,是以陛下竟是直到方才才見過容貴妃的真容。

男人對女人生出了興趣,才想要了解她的身世和經歷!

他雖然沒膽子插手主子之間的關系,但看到天子終於不再一心掛在秦昭儀身上,如今又有了興致去關注其他的嬪妃,自然覺得是件好事,該說上幾句合適的好話才是。

別看他是個閹人,他也知道,這男女之間的情愛,莫過於“憐惜”兩個字。

李盈心裏不著邊際地感慨著,面上卻不敢露出來,只試探著道:“奴婢聽聞容貴妃也是個苦命的人。她的生/母是容大人的先夫人柳氏,昔年在生時也是名動京華的好顏色,可惜天妒紅顏,在貴妃娘娘六、七歲上就因病沒了。”

他說得纏夾不清、不倫不類的,殷長闌卻沒有喝止他,而是搭著手沉默著聽了下去。

李盈就仿佛得到了鼓勵。

他感慨地道:“柳夫人外家不顯,當時貴妃娘娘才那麽一點點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幸而容大人是個信人,守了三年妻孝才續娶了新夫人,那時貴妃娘娘也已經長成了。”

他話語間頗多唏噓。

容玄明是個信人?

殷長闌微微一笑。

看來這位容大人,在常人眼中的風評果真十分出眾。

他不動聲色地道:“看來你知道的倒是十分詳細。”

李盈冷不防被他看了一眼,才覺出自己有些說得過了,不由得訕笑道:“大家也曉得奴婢進來九宸宮服侍之前,原本不過是直殿監的灑掃僉書。那時候貴妃娘娘的堂兄正在龍禁衛當差。容三公子是個隨和人,時常也同我們說話,就不免帶出些來……”

便是再隨和,也沒有把閨中的堂/妹的事輕易這樣胡說出來的。

可見這個容三要麽是沒有腦子,要麽是壓根沒有把那小姑娘放在眼裏。

難怪養成了這樣一副有些狷介的性子。

幼年失恃,倘若自己再不鋒芒些,只怕早就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殷長闌忽而就不想再聽下去。

他闔了闔眼,打斷了李盈未竟的話語,道:“你下去罷。”

皇帝從短暫的昏厥中平安無事地蘇醒過來,鄭太後恢復了平日裏的好心情。

她是先皇的繼後,膝前並沒有子嗣,無論是前頭死在奪嫡裏的幾位皇子,還是如今繼位為君的這一個,不過都要尊她為嫡母。

——倘若說有什麽不同,大約還是如今這一位生/母早些年就死在了冷宮裏,算起來鄭太後同他還有一小段照拂之情。

新帝登基之後,果然也痛痛快快地尊了她為皇太後,遷進寧壽宮,成了這大齊朝最尊貴的婦人。

她出身長公主府,少年時就是個愛頑愛鬧的性子,這一回事情過去,她就一刻也不能閑著地想起花樣來。

“難得冬月裏下了這樣大的一場雪,通明湖還沒有到結冰的時令,正是十分少有的景致了。”寧壽宮的老尚宮宋氏端坐在鳳池宮的廳堂裏,端起茶來淺淺品了一口,贊道:“貴妃娘娘這裏好茶水。”

她坐姿端直,大約是因為已經有了年歲,單梳了個規規矩矩的圓髻,不像是尋常高品秩的女官爭妍鬥艷的,但氣質十分的闊朗,未語三分笑意,很難讓人生出惡感來。

容晚初上一世也多承她的情。

“您要是喜歡,等等給您包上一包。這茶名頭不顯,吃著卻鮮甜。”她笑著看了阿訥一眼,侍女就乖覺地退了出去。

宋尚宮微微含笑,沒有推辭。

她接回了前頭的話題,道:“瑞雪兆豐年!太後娘娘心裏頭十分的歡喜。”

把鄭太後遊園的逸興說得這麽冠冕蔚然,容晚初笑盈盈地點頭,面上沒有一點異色。

宋尚宮也面不改色,仍舊微微地笑著,繼續道:“恰好您幾位娘娘甫才進宮來,太後擔心著是不是因著面皮太薄,不好意思出門走動?到底也不宜拘在屋子裏頭,跟著她老人家出去頑一頑,散一散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