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終身誤(1)

容晚初溫聲道:“進來。”

阿敏腳步輕/盈地進了門。

尚服局為女官準備的冬日宮裝是秋香、水紅兩色,掌持著各宮庶務的女官身份貴重,不似粗使宮人一般需要時常在外奔走,因而薄薄的絲綿質地並不十分擋風,卻十分的合身,宮絳束著款款的腰/肢,顯出年輕女郎纖柔的身形來。

她裝飾簡素,耳中卻掛了一對赤金丁香的耳珰,隨著舉止一顫一顫的,十分的俏皮可愛。

容嬰跟著容晚初轉過了頭。

阿敏抿著唇笑了一笑,在地中重又福了福身,聲音輕快地道:“九宸宮的蔡公公過來,說陛下知道您夜裏頂風冒雪地折騰了一回,又在太後娘娘面前自請祈福,因此遲些特要來探望娘娘。”

容晚初長眉倏然皺了起來。

容嬰目光只在阿敏身上停了一瞬,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容晚初的身上,自然沒有錯過她的神色,不由得肅了聲音,問道:“怎麽回事?”

容晚初靜了靜,道:“不妨事。”

容嬰沒有那麽容易被哄過。

他道:“我也聽說宮中夜裏出了事,太後娘娘火急火燎地把他都請進了宮來,卻如何還同你有關?夜裏下著那樣大的雪,他們做什麽折騰了你?”

容晚初道:“原是陛下不知怎麽厥了過去,如今已經好了,哥哥也不要出去打聽,免得教有心人說哥哥窺伺宮闈。”

容嬰卻敏銳地察覺了問題的所在:“昨日夜裏你沒有同陛下在一處?”

他問得直白,容晚初不由得嗔道:“哥哥!”

她上輩子十年裏都沒有教升平皇帝近過自己的身。到後來她在宮中氣候已成,容家人想反對也拿她沒有辦法,只能默許了這個決定。

重來一回,她沒有想過這件事在容嬰這裏反而成了問題。

她放緩了聲音,柔聲道:“哪有人家哥哥插手妹妹這種事的。陛下到哪個宮裏去是他的自由,橫豎我是貴妃,除非他立了皇後,不然都越不過我去,我還樂得輕松呢!”

容嬰面色鐵青。

他強壓著聲音,然而怒氣依然從字句中壓不住地溢出來,道:“我就知道容景升做不成些許人事。當初送你進了宮,我不過是想著你不愛在那個家裏,看著他的面上嫁進宮裏,能少受些委屈。”

容晚初握了握他的手,道:“哥哥,我並沒有受委屈。”

她側過頭去看了看阿敏,道:“你先下去罷。”

阿敏有些驚訝地問道:“娘娘不出去謝恩麽?”

容晚初就察覺到容嬰的手臂繃得更緊了,像是要說什麽的樣子,又安撫地拍了拍。

容嬰微微閉上了眼。

容晚初目光淡淡的,笑容也淡,靜聲道:“不必了。你便說我知道了,拿封厚賞,送了他出去罷。”

阿敏面有難色,不由得就將頭轉向了容嬰,眼神有些期盼,像是盼著他開口勸一勸似的。

容晚初微微加重了語氣,道:“去罷。”

阿敏頓了頓,到底福身應了聲喏,退了出去。

被掀動的簾珠微微地搖曳,發出玲瓏的清響,維系著室內的寧謐氣氛。

容晚初放開了握在容嬰臂上的手,卻沒有轉回頭來看他。

她的視線落在窗前,積雪原本在窗屜下積了一層,這時候已經被宮人掃去了,光重新盈滿了明瓦的窗格。

窗台上擺了盆碗蓮,原是她在家裏時就養的,到十月裏都沒有開花。

她舍不得,到底帶進了宮裏來。

冬月裏天寒,荷葉早就失了翠意,細細的莖幹支離地立著,枯色的葉半傾半頹,斜斜撐在水面上。

她定定地看了一回,才斂了睫,柔聲道:“哥哥,你也說過,我進宮來原是為了離開那個家。”

容嬰生硬地道:“卻不是為了讓你守活寡。”

容晚初被他的話逗得開懷,“撲哧”一生笑了出來,又被他瞪了一眼,掩了掩笑意,才道:“如今這位皇帝是個什麽性情,哥哥難道不知道?”

“我也不怕同哥哥說,也不怕哥哥笑我。要我與這樣一個人同床共枕,我心裏才委屈呢。”她眉目盈盈的,眼前就閃過夢裏那個人的影子來。

一見誤終身,不見終身誤。

她愛過了一個人,便是注定後來的一生都不能與他相見,也願意抱著那些瑰麗的過往,為他守上一輩子。

這樣的一生,縱然在旁人看來或許失於孤寂,但她心中的歡喜,卻未必比那些俗世圓滿的夫妻更少。

容嬰是何其聰慧的男子。

他幾乎頃刻之間就問道:“晚初,你心中有了誰?”

容晚初笑容微凝,反問道:“哥哥何出此言?”

容嬰神色微郁。

他沒有追問,而是低聲道:“晚初,當日/他選你進宮時,哥哥也曾問過你,可曾有心儀的男子。”

——那時到現在也不過一、兩個月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