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湘浦草(第2/5頁)

留在塞外行宮裏的宮人對這位陛下都不甚了解,見狀忙低著頭顫顫巍巍回稟道:“今晚有秋遊節盛筵,娘娘帶著小殿下往那邊去了……”

宣宗皇帝嘆了口氣,只得無奈地順著宮人的指示跟了過去。

而這時候的鐘意,正攬著自己的兒子遠遠地避開人群,窩在一個不甚顯眼的犄角旮旯裏,一邊欣賞著不遠處篝火堆外的群舞,一邊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婉拒著那些時不時便往這裏扔一束湘蒲草過來的胡人青年。

——關鍵是這些異族的青年人往往是扔了就跑,連個拒絕的機會都不給鐘意留,鐘意只帶著兒子裴瓊過來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身邊的湘浦草已經快能夠把母子二人埋起來了。

且對於那些青年男子,鐘意只當對方不清楚自己身份,只能好氣又好笑地暗道一句“無知者無怪”,可這事態怎麽越來越不對,怎麽這一會兒,還有女孩子跑過來了……難道這些湘浦草,她們是扔給瓊兒的不成?

鐘意一時間是真實感到迷惑了起來。

“也不用太往心裏去,”一名三四十上下的異族男子走到鐘意母子倆身前,操著一口十分清晰的洛陽官話,笑著與鐘意解釋道,“雖說湘浦草在敕勒川中有示愛之意,但同樣的,也有表達對美好、美麗的贊賞與向往之意。”

——這還是自鐘意一行過來後第一個主動走過來與她們母子倆搭話的胡人,皇長子裴瓊好奇地瞧了瞧來人,像是發現了什麽十分新奇的東西一般,伸手就想去抓那異族男子臉上的胡須……

鐘意嚇得趕忙將兒子拉到身後,訕訕笑著與對方解釋道:“小孩子不懂事,丈人勿怪。”

“丈人官話說得好生流利,敕勒川這邊,個個都如您一般嗎?妾身卻是才疏學淺,聽不大懂丈人你們的家話。”

那異族男子很淺地笑了一下,面色淡淡道:“敕勒川乃大莊附屬,自來只有要求臣屬國學宗主國語言的,倒是鮮少有要宗主國反學四邊言語的,娘娘不會,也是自然。”

“其實說來不怕娘娘笑話,就是敕勒川內,各族之間,言談來往,也各有諸多不同之處……這本就也沒什麽好學的。”

聽對方開口叫破了自己的身份,鐘意趕忙起身向對方行了一禮,試探道:“妾身淺薄,居於內宅少見外人,不知丈人您是……?”

“我也不是個什麽大人物,不過是這敕勒川萬千子民中普普通通的一個罷了。”那異族男子見鐘意神色慎重,忙笑著與她擺了擺手,隨意道,“我是個俺答人,娘娘你知道俺答族麽?”

看對方神色間隱隱有些期冀的模樣,鐘意卻不由尷尬地頓住了。

——鐘意倒是知道俺答族,但提到俺答人,鐘意腦子裏一時還真只能想起來一個:那就是六十年前領兵犯邊寧夏,越過太原,直擊宣同府要塞的俺答王哈赤忱。

當年宣同府一役,死了大莊三萬軍民,大同府外的十裏平原上,險些要被那累累的白骨給鋪平了……鐘意自小在晉陽長大,不可能沒聽過身邊的長輩聊起此戰。

可這也實不適合二人當下攀談的場景。

似乎是瞧出了鐘意臉上的為難之色,那異族男子期冀的目光黯了黯,俯身將手裏拿著的那一支湘浦草也放在了鐘意的裙邊,然後起身面色淡淡道:“大莊與敕勒川也和平有近半百之年了,有些往事,娘娘倒也不必太往心裏去了。”

鐘意一怔,正想著得如何才能把那支湘浦草不傷情面地還回給對方,而那異族男子已經面色從容地轉移了話題,仿佛沒看到鐘意臉上的糾結之色般,笑著復又與鐘意提議道:“娘娘就一直站在這邊看著嗎?”

“要不要一起過去跳一支?秋遊節的舞蹈很好上手的,過去一起舞一曲,一整年都會開開心心、順順利利的。”

“丈人您快去吧,妾身倒不必了,妾身就喜歡站在這邊看著大家熱鬧。”鐘意笑著婉拒了對方的提議。

那異族男子暗暗嘆了口氣,見鐘意這裏行不通,便只得調低了視線,轉而對著皇長子裴瓊道:“那小殿下您呢?”

皇長子裴瓊定定地望了對方許久,突然一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匹汗血寶馬,張口即道:“我不要跳舞,我要那個!”

——那汗血寶馬,正是一路不遠不近地綴在自己主人身後溜達過來的。

皇長子裴瓊這話一出,不僅是驚住了在場的鐘意與那異族男子,連暗暗護衛在那男子身邊的胡人都被嚇了一跳。

——這是湊巧還是偶然?這小孩子的眼神,不會這麽準吧……

鐘意一愣,忙悄悄地在裴瓊的背上輕輕拍了一巴掌,佯作嗔怒道:“瓊兒你才多大,有人家的馬腿高麽?就知道吵著要騎馬了……”

鐘意這話,本是有心想委婉圜轉掉此事,那異族男子聽了,卻仿佛是被提醒了什麽一般,僵住了本要打個唿哨把馬叫過來的舉動,微微一頓,俯下身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和藹笑容,對著皇長子裴瓊道:“小殿下年紀還是太小了些,這馬不適合您……改日送您一頭小馬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