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殺人(第3/3頁)

模糊間,鐘意聽到身前的人低低的嘆了口氣,然後便眼前被什麽東西蓋住了,黑乎乎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

這種黑暗,好像連對面的人都一樣消失了,讓鐘意有種將近窒息的恐懼。

好在對面的人似乎察覺她的驚懼驚悸,很快便開口說了幾句話,至少弄出了點聲音來。

“剛才殺人的時候不害怕,現在見了朕倒是怕得跟看到了鬼一般,”裴度一邊捏著鐘意的下巴強著她擡起頭來、拿了帕子細細地給她擦著臉的血與淚,一邊低低地嘆息著,頗有些無可奈何地退步道,“算了,你先閉上眼睛,一會兒臉上的血都進眼睛裏去了……好了,不要哭了,不怕,朕在,沒事了。”

鐘意想,這位皇帝陛下以前一定沒有真的怎麽安慰過人,因為他就完全不知道,當他用這樣溫柔的語調輕聲哄著一個人“不要哭”的時候,對方的眼淚根本就不會由此止住,反而會愈演愈烈。

鐘意渾身顫抖,哭到停不下來,很奇怪,她其實對剛才的動手並不如何後悔,也算不上真的是如何如何地害怕,可她就是想哭,很想很想哭,哭到停不下來。

她的哭聲甚至從含在嗓子眼模糊一團的哽咽,一步一步發展到快要成“孟姜女哭長城”的架勢。

一片模糊中,鐘意感到對面人的身影微微僵硬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這個人怎麽被自己安慰了兩句還越哭越兇了,猶豫了片刻,無奈地放棄把鐘意的臉擦幹凈的無意義舉動,低低嘆息一聲,攏了攏鐘意的腦袋,頓了頓,讓人靠在了自己胸口上。

“算了,哭就哭吧,”裴度僵著身子無可奈何道,“就這一回,下不為例……真是麻煩,唉。”

於是鐘意總算能毫無顧忌地、近乎於歇斯底裏地宣泄一般,靠在這位陛下胸前,放聲大哭。

一邊哭一邊抽噎著斷斷續續道:“我,我沒有,我本來沒有想殺人……”

鐘意想,自己這句辯解實在是既蒼白、又無力,她方才動手殺人的罪證都還擺在他們兩個身邊,且對方也不知道站在那裏看了多久,聽那話裏的意思,似乎是把方才鐘意行兇的整個過程都看了個一清二楚,鐘意還如此狡辯,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但腦子裏想的是一回事,嘴巴裏說出來的又是另一回事,仿佛她的嘴巴突然被另外一個別的什麽人控制了一般,絲毫不停自己大腦的指揮,只一意孤行地對著身前人哭訴著:“我不想,我沒有,我本來……”

很蒼白無力的解釋,但鐘意就是要說。

恍惚間,鐘意似乎又想明白了,她並不後悔方才自己動手殺了定西侯世子,也不懼怕死人,她之所以在這裏哭到歇斯底裏地停不下來,歸根結底,是因為她心裏委屈。

就是因著委屈,她那仿佛被人為掐掉的嗓子又重新恢復了原有的功能,如一個怨婦般對著身前的人一遍又一遍重復訴說著毫無意義的字句。

“朕知道,”裴度伸手揉了揉鐘意的頭頂,溫聲道,“不是你的錯,是他該死。”

猶豫了片刻,見鐘意哭得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裴度頓了頓,捂住了懷中人的眼睛,然後對著旁邊做了什麽,瞬息之後,確定地上躺著那位死得不能再死了,裴度低下頭,輕輕附在鐘意耳畔,小聲哄她道:“其實剛才人還活著……你沒有殺他,是朕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