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殺人(第2/3頁)

鐘意想,她也算不上什麽“大善之人”,但換作今天之前的任何哪一天,她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親手殺人的那一天。

動手之前,鐘意其實並沒有想太多,從被定西侯世子在燕平王府堵個正著起,鐘意的腦子就一直是懵懵的,一直處在一種難以置信的情感階段,感覺今天遇到的一切都極其不真實。

——鐘意一來從未想過還會遇到定西侯世子,她本以為,自己只要討好得了林氏松口,把與定西侯府那樁可怖的婚事解除了,自己與這位虐待成性的定西侯世子之間就再沒有關系了的。

二來鐘意更更未想到,自己竟然會在燕平王妃的壽宴上、燕平王府的地界,遇到這種事情。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呈現了某種玄幻的色彩,可笑得不真實。

但無論腦海如何一片空白,鐘意至少知道,她是絕對不會願意嫁給定西侯世子這虐待狂的。——若是有但凡一分可以容忍的可能性,鐘意當初也不會冒那麽大的風險去林氏那裏又是立軍令狀又是去勾搭人的了。

同樣,既然在定西侯世子身邊的日子鐘意一刻都忍不下去,那她還有什麽好選擇的呢,她已經逆來順受忍耐夠了,上輩子一路忍到死,這輩子難道還要再來一回麽?

這種日子,活著與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憑什麽,這世道上真正該得報應的人他怎麽就是不得報應呢!

在黑暗的假山裏摸到頭上發釵的時候,鐘意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在這之前的任何哪一刻,鐘意心裏都還浮現過諸如:先設法轄制住定西侯世子,抵著他的脖子,逼著他不得不與自己好好打商量;或者說先弄傷他的一只手,趁著他慘痛慘叫趕緊跑,一路跑一路喊,先把人都招來再說……各色各樣,各式各類,或許是內心一直避免著“殺人”這個選項,鐘意其實一直到真正動手的那一刻之前,腦海裏都還是有著一些不切實際的天真與想象。

她沒想過殺人,從來沒有,她再恨誰,都從來沒有恨到非得親手殺了這個人不可的地步,或許心裏嘴上會這般咒罵兩句,但真叫她動手,那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害怕,她不敢的。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不是一個旁的什麽不會喘氣的東西,再是罪大惡極,鐘意也最多最多想到去借刀殺人,她邁不過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但當鐘意的手摸到同心七寶釵時,她卻在那麽一刹那,神台突然清明了。

鐘意幾乎是認命而又無可奈何地意識到:她根本沒有那麽多所謂的“選擇”,紮眼睛、紮胳膊、紮腿上……等著她的,都是一樣的結果。

——徹底激怒了定西侯世子,引起了對方的警覺警惕,面對接下來更為慘烈的侮辱,以及,一條必死之路。

鐘意根本就沒有與對方談判的機會,更沒有行兇第二回的可能。

要是不想承受這般折辱,除非現在立時天降神兵,要靠她自己的話,她絕對只有一次機會,必須,也只能一擊致命。

那便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鐘意捏著釵尾往下紮的時候,還有余神分心感慨了下琉璃金確實是個好東西,自己真的就沒怎麽用力,也就是往常給靜安師太捏捏脖子揉揉腰的勁兒吧,就輕而易舉地劃開了對方的頸部。

漫天的鮮血飛濺出來,潑了鐘意一頭一腦。

鐘意想,這回也算是徹底玩砸鍋了,她竟然殺了定西侯世子,定西侯府必然與她糾纏到底,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於她。

鐘意花了半刻鐘的時間思考自己要不要趁著現在還沒人發現,便直接一死了之、免得受日後活受罪。

然後在心裏木木地搖了搖頭,心道:算了吧,殺別人就很難了,殺我自己那就更下不去手了,萬一要死不死地沒死成,更是受罪。

還是先活著吧,能多活一會兒活一會兒,活著多好啊,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

鐘意靜靜地坐在定西侯世子的屍身旁發了會兒呆,頂著滿頭滿臉的鮮血,外面不知何時也格外靜謐了起來,連暖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鐘意閉上了眼睛,想象自己現在是在無邊無際的野外,沐浴春光,享受天地自然……

然後猛地一睜眼,定睛往地上看去,對著那道在假山亂石的映襯下已經將將要模糊成一團的黑影,霎時白了臉。

鐘意僵著脖子,一點一點挪著腦袋回頭看去。

“朕剛才還在想,”裴度低低地嘆了口氣,蹲下身來,視線與鐘意平齊,淡淡道,“你是不是打算要在這裏坐一下午。”

鐘意張了張嘴,她想行個禮問聲好的,但嗓子眼好像被什麽堵住了,噎得死死的,任憑她怎麽著急努力,就是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鐘意急著急著,就忍不住急哭了,既是為當下的處境,也是因自己的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