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4頁)
周鶯過去不敢靠近他,顧長鈞也無意湊上前去關心那個和他沒什麽關系的孤女。
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雖是知道彼此,但確實很少在一塊兒。
後來養父去了,老夫人身體日漸變得差了,老夫人怕她將來沒著落,勸她去討顧長鈞的喜歡,一旦自己撒手人寰,她還能有人做主給個歸宿。
這時想起來,除開她被顧家收養的前因後果不去算,老夫人當真是疼她的。
後來知道她和顧長鈞在一起,老夫人生氣,養孫女和親生子,固然是自己的骨肉更重要。顧長鈞要為她毀了名聲前途,老夫人怎能不恨。
現在去看過去的事,也覺得好復雜。
感情上有愛有恨,有真有假。她當真算不清,弄不明白。索性就這樣逃避不談,就當過去什麽都不曾發生。
枕在顧長鈞腿上,明明是在躲避追殺,周鶯的心卻好像突然地松懈下來,幾縷陽光灑在眼前的草地上,照著草葉上的露水晶亮亮的。日子過得這樣好,其實煩惱已經很少很少。
也感激命運,讓她遇到一個對自己如此在意的男人。
即便當年父親沒有反,母親也未曾死,她的結局當真就更好嗎?
若他們都活著,那她就成了晉帝的忌諱和恥辱,他會不在意嗎?
嫁了旁人,又比如今更幸福嗎?
困意襲來,胡思亂想著的周鶯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她在跟誰捉迷藏。
地點是舊時她和母親住的那個小院。花園,前庭,穿堂,回廊,哪裏都沒人。
她腳步匆匆,來到後院推開顧長鈞發現她的那個屋子裏,雕花的櫃子上鑲著銅鎖。
她急得不行,到處找鑰匙想把鎖打開。
忽然一只大手伸過來,一扭,就把鎖擰開了。
她擡眼,看見顧長鈞眼底倒映著她的影子,正溫笑著立在跟前。
敞開的櫃子裏,一個戴著金鎖的嬰兒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她。
“鶯鶯,你怎麽不抱抱他?”顧長鈞的聲音忽遠忽近。
“我……”周鶯望著自己的手,纖細,冰冷,稚弱。
顧長鈞從櫃子裏把嬰兒抱起來,遞給她,“抱一下兒?是我們的孩子。”
周鶯指尖發顫,試探地抱住了小人兒的身體。
小小的手,抓住她的袖子。她垂頭去看,嬰兒那水靈靈的眼睛,瓷白的皮膚。
瞬時,眼底湧上了好多淚。
她一直孤孤單單,沒爹沒娘活在這世上。
如今,她有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轉過頭,重新打量這間屋子,這裏承載了幼時好多好多的失望和恐懼,每次被母親斥責或毆打過後,她就會來這裏,把自己藏起來。
藏在裏面,還瑟瑟發抖,怕陷入癲狂的母親找過來。
藤條抽在身上好痛。有時不止是藤條,或是隨手抄起來的茶壺,或是飯桌上突然掀過來的碗筷。
母親恨她,罵她是孽種,她從來不敢問父親是誰。
有一次偷偷出去玩,被母親叫人捉到了,那次打得最狠,罵得最厲害。是養父來了,她才撿回一條命。
她磕磕絆絆地爬到櫃子裏,把自己關住,遠遠聽見養父的低語和母親的痛哭聲。
那種撕心裂肺,那種痛不欲生,她好像都能感同身受。
後來,大約是源於風大,廊前掛著的燈籠熄滅了,眼前漆黑一片。
她試探著想從櫃子爬出來。
可外面又黑又可怕。
她只是個小小的孩童,有著天生對黑暗和可能存在的未知事物的恐懼。
她不敢出來。
沒人知道,那晚她是如何捱過去的。
自此,她變得怕黑,怕一個人。身邊必須有人陪伴,才能睡得著。
落雲就是那時買進來的,比她還小一歲,梳著總角。落雲當時說話有點兒結結巴巴的,怕給人笑話,就不大敢開口。
她很安靜,周鶯也很安靜,兩人對了脾氣,後來就一起做伴兒。曾有一段時間周鶯整晚整晚的睡不著,情況是在落雲來後擦漸漸好起來的。
剛來顧家的那年夏天,周鶯住的屋裏不知從哪兒鉆來一只小蛇,女孩子連蟲鼠都怕,怎麽會不怕蛇?小小的周鶯怕得朝外跑。那時落雲還有點兒胖乎乎的,快速挪動著小短腿抱著盆子把蛇扣在了裏頭,然後又去找後院伺候花園的管事婆子把困住的蛇帶走處理掉了。落雲利落地昨晚這些事,一直緊緊繃住的小臉才垮了下來,哇地一聲哭了,還不忘安慰她:“姑娘別怕,蛇已經沒有了,我檢查過了,是從後門草叢裏鉆進了的,待會兒回稟大夫人,把後院的草皮鏟了吧?您別怕,沒事啦。”
直到現在,周鶯還能想起當時落雲一邊哭一邊安慰她的模樣。
是一同經歷過許多風風雨雨的感情,在那些充滿傷痛的歲月裏,對她來說最為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