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十五預計在路上,陽城繁華,早早就開了燈市,顧長鈞和周鶯兩人都易了服色,在暗衛護佑下暢遊長街。

這樣自由自在的在街上走著,對周鶯來說是絕無僅有的一次放縱。

侯門千金給她的尊嚴同時何嘗不是沉重的枷鎖。

她走在夜晚燈火明亮的街上,看見街頭平凡的男女並肩同行,街邊擺著各色攤档,熱氣蒸騰的是人間真實的煙火氣。

有富人的馬車快速穿過街心,車夫高聲嚷叫請行人讓路。

周鶯給人扯住袖子往旁邊讓了幾步,顧長鈞的手臂橫在她身前,見她細細護住。

她緩緩擡眼,男人眉目明亮,倒映著火點。

他挺立的鼻子像最銳利的刀片刮刻出來的形狀。

濃眉似裁過一般,斜飛入鬢。

薄而淡色的唇,輕抿又舒開,叫周鶯沒來由地心下一緊,繼而鼓噪起來。

車馬行過,街心又恢復適才的喧鬧繁華,他的手臂緩緩松開,溫熱的觸覺給冰涼的北風拂去,周身冷澀,她攥了攥袖子,垂頭沉默地隨他朝前走。

一路無言,那長街也漫長得好似永無盡頭。憧憧燈影映在他身前,只留給她一個蕭瑟暗淡的背影。

索性他伸臂過來,在袖底一點點地握住她的指尖。

冰涼的指頭被一根根包裹進寬大的掌心。

她知道這種窩心的感受是什麽。

是有他在,就能安心。

牽著手無言走過漫長的街巷。

從明至暗。他從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也是頭回知道想和一個人在一起的滋味是何樣的。

舍不得松開。

甚至等不得哪怕一秒。

他想擁有她,時時刻刻看她在眼前。每每回頭就能瞧見她在。想在那些夙夜操勞的日子有她伴在身邊。

想她做這世上最叫人不能輕忽的人。想她的生活永遠和樂安寧。

原來人除了想要擁有權勢地位,想要將天下盡踏於足下,想成就偉業成就不凡,還渴望這樣的一份溫暖。

原來這才使人之所以為人,之所以完滿。

時光靜靜的流淌。

他在街頭買了兩樣精巧的小食捧給她吃,賣花的攤前,他親手在她鬢邊別了一朵手工粗糙的絹布海棠。饒是這樣,心內也都是滿滿的歡喜。

後來他們抱著的東西越來也多,花燈,絲絹,香囊,脂粉,點心,和其他的小東西。顧長鈞當她是個孩子似的,旁的孩子喜歡的,也要給她來幾樣,漸漸地拿不了了,隨行的暗衛接過他們的東西就消失在人群裏。

經過一個占蔔攤前,有人喊住了周鶯。

“這位姑娘,要不要算算姻緣?瞧您面相和善,與天道有緣,何不坐下詳談?”

周鶯回頭,見顧長鈞鉗住了一只朝她揮來的手,他翻手一甩,那算命人的手腕就“哢”地一聲垂了下去。

那人竟不是個常人,手腕給折斷,竟一聲不吭,咬牙露出痛色,很快抱住腕子退後,惡狠狠地道:“姑娘心系之人,可是眼前這位官爺嗎?”

顧長鈞未著官服,不過是平凡儒士打扮,周鶯暗地信了兩分,瞧瞧顧長鈞,露出疑惑之色。

那人笑道:“可見是了。姑娘自生於怨,親緣淺薄,前半生為親緣所困,後半世為婚姻所擾。此生福稀命薄,且命裏無子……”

他話未說完,顧長鈞已怒目而去,周鶯忙扯住顧長鈞玉帶:“三叔不要!”

顧長鈞回身瞧她,絕美的容色在光影中半隱半現,雙眉輕蹙,顯是信了。

顧長鈞咬咬牙:“周鶯,你別亂想!”

那人龜縮在後,揚聲道:“嫁與旁人,困厄尚有所解,嫁與此人,注定玉損香消,壽數不長!且相刑相克,這位爺,今後再無出頭日,終日困苦灶台前!”

顧長鈞回身,一把扼住那人脖頸。

街上登時亂了,有婦人大聲尖叫,很快引起了巡街官兵的注意。

周鶯攀住顧長鈞的手:“三叔,別了,咱們走吧。您和我避走西邊這條路,就是不想多生事端啊。您快放開他,咱們去吧!”

有百姓引著官兵正朝這邊來,顧長鈞看看周鶯,又朝遠處望了望,已經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他不要緊,可周鶯會擔心。

顧長鈞送了手,那人捂著脖子無聲朝後退,連攤档也不要了,走了幾步就拔腿跑開了。

顧長鈞攜著周鶯拐進巷子,走了片刻,來到一處僻靜之所。

背靠著青磚石墻,顧長鈞按住她肩膀垂頭問她:“你是不是信了那妖人的胡言亂語?周鶯,你別傻了。除了我,你誰也不許信。”

周鶯微微仰著頭,他背對著頭頂那輪即將圓滿的月。

他面容模糊得看不清,只聞微微粗喘,他很急切。

周鶯踮起腳,捧住他的臉頰。

“三叔,若他所言應驗呢?你我如何自處?”

顧長鈞沒答這話,他靠近些,溫熱的呼吸熨燙著她耳際,“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