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馬車停在密河驛館,事先有人打點過,周鶯等女眷住進了後院二樓客房。

十五還沒到,年節期間趕路的少,整座驛館空落落的,他們這邊小樓只有他們一家人住著。

走密河這條線算繞遠,朝西拐上幾個彎才南下,太後叫跟著的人與他們岔了道兒。

周振垂頭喪氣地敲了敲驛館院前的某間客房的門。等到允許後,他推門進去。

顧長鈞穿著便服,拿著本書側坐在桌畔。

周振伏身拜下去:“侯爺,人安置好了。明兒是在密河逛逛,還是上路南去?”

顧長鈞道:“密河貧困,沒什麽景致,且慢慢走著。”

頓了頓又道:“隨行的醫者,一會兒去瞧瞧周太君。”

若將周鶯的外祖母折騰得病了,只怕那妮子又要著急內疚。

周振點頭:“哎,謝侯爺。”

顧長鈞擺擺手,周振行禮退下了。

顧長鈞撂下書,信步行至後窗前,後排小樓入目,隔著那飛檐廊柱,恍然能看見少女坐在妝台前卸釵環的樣子。

門從外被推開,顧長鈞沒回頭,汪先生走進來行了一禮:“ 侯爺。”

顧長鈞緩緩收回視線,指指椅子,汪先生坐了,道:“ 有刺客沿途尾隨著,魏沖帶人挑了,留了活口正在審。”

顧長鈞點點頭:“ 料到了,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哪怕傷不了我,探探虛實也好。護好周家那邊,別嚇著那些婦孺。”

汪先生欲言又止,顧長鈞挑他一眼:“ 我知道,你不贊成。”

汪先生道:“ 此回南下,何時能回京還不知。侯爺避一時風頭這很好,這麽些年皇上沒少猜忌,遞他個把柄,也叫那些盯著侯爺的人松口氣,不是壞事。皇上如此震怒都沒削了侯爺的爵,可見還是忌憚著,有所保留。可江南畢竟是別人的地界,我怕侯爺一時摸不著門道,又有這麽大個軟肋明晃晃的在那兒……屆時必有所失……”

顧長鈞笑了笑:“ 你是說周鶯?”

汪先生道:“ 不止姑娘,整個周家……侯爺能不顧著嗎?周振明顯不是個合格的戰友,只能侯爺俯身相就。他闖出禍來,還得侯爺托著底,實不相瞞,侯爺和鶯姑娘的將來,屬下並不看好。”

顧長鈞蹙了蹙眉:“ 你倒直接。”

汪先生道:“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下面的人跟著侯爺,盡心輔佐,一是感念侯爺知遇之恩,二來也是想替自己掙個前程出身,侯爺為了鶯姑娘丟了官職,下頭不是沒有議論。”

顧長鈞握住茶盞,用蓋子撇了撇茶末,他沉默著,指尖掠過茶盞上的描金花紋。

汪先生又道:“ 我知侯爺有自己的打算,也知道侯爺的本事,就是到下頭來,歷練幾年還能殺回京。可選了這條路,這名頭也就汙了,將來史書上添一筆,侯爺就不再是個沒短處的人。”

生而為人,誰又能處處圓滿?名聲罷了,顧長鈞權衡過,他輸得起。

周鶯換了衣裳,走到窗前將窗打開了,樓下院子裏有幾個穿戴普通的人往對面的樓上走。她在侯府住了這些年,雖不如何出門,但有些事她還是懂的。

對面分明住了什麽大人物,驛館四角都有人盯梢,打扮得不起眼,也都站在不容易被發現的隱蔽位置。

剛才上樓的人也多是身材精壯明顯訓練有素。

對面住著什麽人。待周振從裏縮頭縮腦地走出來時,周鶯就明白了。

顧長鈞。

周家家業凋零,隨行的人手也少。他護在她身邊,他才能安心。

周鶯收回視線,關了窗。

在密河休息一晚,有郎中過來給周家女眷都把了脈,確定身體狀況可以上路。第二日清晨就啟程。

因為有老人隨行,車程不快,周振叫人打點了沿途的茶樓酒館,不像是趕路,倒似一家人出來遊玩。

行了兩日,這夜歇在陽城,周鶯去歇了,周老夫人趁夜把周振喊了去。

靠在塌上,侍婢服侍卸了妝戴,老夫人擡眼瞭了瞭周振:“ 說吧,顧侯爺是個什麽意思。”

周振嬉皮笑臉地道:“ 什麽顧侯爺?娘怎麽突然問這個?”

周老夫人剜了他一眼:“ 你以為瞞得住我?沿途都有官兵管制官道,進城時守備連我們文書都沒仔細瞧就放行,驛丞尤為客氣。你突然改主意要提前回蘇州,路上卻走得不緊不慢,除了顧侯爺,你如此反復,我沒別的可以想。”

周振揚了揚眉:“ 要不說,娘您精明呢!是了,是顧侯爺吩咐的,這不宮裏頭想搶咱們丫頭進去,娘您也不舍得不是?爹和家裏頭弟弟妹妹和侄子們可都還沒見著呢,總得咱們家先認認人不是?”

周老夫人捏著茶盞,壓低了聲音道:“還有顧侯爺和丫頭的事呢?京城都傳開了,他壞了丫頭名聲,他要不負責,咱們丫頭怎麽說親?他叫咱們回江南,是要跟著過去呀,還是有什麽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