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4/6頁)

昌平侯夫人一疊聲道:“可不是?老太太,是我自個兒喜歡鶯丫頭,覺著投緣。大爺大太太都不在了,我托大,想認丫頭做個幹親。我幾番上門,不就是瞧瞧幹女兒?哪裏就有什麽親事不親事的了?”

兩人都肯裝糊塗,自然話題談得很順暢。

結親不成,結個幹親,兩家的親密也不會受影響,昌平侯夫人打算得很周到,雖自己做了惡人,但好處仍不想失去。認幹親對女方也沒什麽損失,名頭擺在那兒,就是私下不來往也沒人較真,為了名節不損,也算得宜。

就是心裏頭膈應,太膈應了。

被人嫌棄,還得擠出笑臉喊一聲幹娘。

想到周鶯的委屈,老夫人氣得心口疼,拿茶盞的手都不穩了。

老夫人端了茶,昌平侯夫人就告辭了。出來一眼瞧見兒子呆呆望著一片灌木,魂不守舍的樣子。

昌平侯夫人上前扯了蘇遠之一把。

“怎麽了?”

蘇遠之回過神來,認出是母親,長嘆一聲,眸中露出一抹哀色,“今後,再別讓我上門來了。”

如果從來沒見過,也就不會上了心。

印在了心口的人,要生生的挖去,誰知他有多痛?

可恨孝道壓在身,爹娘祖父母都是為他好,難道他要不孝與他們爭執嗎?

周鶯早早地從老夫人那兒告了辭,回到青蘿苑,做針線不安心,調琴弦也坐不住。她索性躺進帳子裏。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著今天蘇遠之說的那些話,想到顧長鈞不動聲色的布置下一切,大費周章地弄來這麽個人,編了這麽一套典故,請了那麽多佐證之人,叫蘇家立時就信了。

蘇家的翻臉她能理解,一點也不怪他們。這件事順了她的心願,別提她多高興了。

周鶯翻身坐起來,揚聲喊落雲替自己更衣。

她重新勻妝梳了發髻,在小廚房治了一盅糖漬櫻桃就往柏影堂去。

天色還早,顧長鈞這時候不可能在的。可她好想早點見到他,早點表達自己的謝意。

顧長鈞回到院子,遠遠就見廊下階上坐著個人,似乎疲倦極了,閉眼歪靠在墻上。手裏抱著一只青花瓷盅。

顧長鈞眉頭跳了跳,無言地邁入院子。

落雲悄悄扯了把周鶯的袖子,北鳴已笑著迎上前去:“侯爺,姑娘說要見您,酉初就來了,小人叫她去屋裏坐著等,姑娘不肯,就和落雲姑娘在外頭候著侯爺。”

周鶯慌忙站起身,眉眼晶亮地喊了聲“三叔”。

只是也許等得太久,太疲倦,聲音微微啞了一點兒。

顧長鈞點點頭:“進去吧。”

周鶯在小書房等著顧長鈞。

他在內室洗漱,更衣,過了一刻鐘才踱步出來。

見那小姑娘坐在書案邊,瓷盅放在桌上,見他來,便立刻打開了蓋子,笑著道:“換了三回碎冰,總算東西還新鮮。”

顧長鈞挑了挑眉頭,靠近過去,見瓷盅中擺著碎冰,冰上鎮著一只甜白瓷碗,裏頭櫻桃去了皮,用冰糖浸過,摻著細碎的冰碴,鮮紅晶亮,格外清新。

天氣悶熱,在外勞累一天的顧長鈞本沒什麽胃口,一瞧這糖漬櫻桃的品相就登時起了念頭。

周鶯將小銀匙置在碗裏,朝顧長鈞推去。

顧長鈞瞥她一眼:“你呢,不熱嗎?”

周鶯搖搖頭:“我不用,是給三叔做的,夏天吃這個,爽口,過去父親下衙……”

周鶯頓住。

意識到自己提及了不該提及的人。

在老夫人跟前不能提,怕惹老夫人傷懷,在顧長鈞跟前,也不該提,兄弟不合,誤會極深。

顧長鈞神色有一瞬凝滯,很快恢復如常,他垂著眼舀起一顆櫻桃,淡聲道:“你接著說。”

周鶯抿了抿嘴唇。

她不知是不是生了錯覺,怎麽最近的三叔,特別的容易親近似的……

顧長鈞濃眉挑了挑:“怎麽愣著?”

周鶯俏臉微紅:“三叔,我還未跟您說,我是謝謝您的。”

顧長鈞哼了聲:“看來蘇家人來過了。”

“是。”周鶯道,“只是祖母可能給氣著了,我有點過意不去。”

顧長鈞吃了第三顆櫻桃:“你祖母一生經過的風浪不少,這點事,無礙的。”總比知道周鶯不能生養而傷心要好得多。

片刻一小碗櫻桃已經消失無蹤,周鶯欣喜更盛,下意識道:“明兒我做雪梨百合,用冰鎮著,等三叔回來用。”

顧長鈞蹙了蹙眉,一個侯門小姐,總要自己下廚治食,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府裏的廚夫不稱職麽?”

周鶯笑笑:“不是,忠伯很好,是我閑不住,喜歡弄這些小東西。”白白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總得做些事,讓自己有些用處,才能好受一點。

顧長鈞擡眼,就撞見了一張芙蓉初綻般的明媚面容。

她那種謹小慎微的緊張和不能自已的恐懼似乎都卸下了,整個人鮮活、明亮,生動,小巧的唇不住地跟他說著話兒,也都是些沒意義的話、浪費時間的話,可顧長鈞出奇的,沒有覺著煩,甚至連不耐的蹙眉都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