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2頁)

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搓了搓,朝霧沒出聲。

樓驍看著她,心裏自有估量。猜想她是不願答,便不追著問這個了,就當她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又問她:“你叫什麽?”

朝霧連這個也不能說,緩緩搖了下頭,“都忘了。”

她原叫厘朝霧,是京城言侯府的嫡長女,但自從服毒失去意識之後,再在這個陌生又簡陋的地方醒來,她心裏也知道,這世上再不會有厘朝霧了。

言侯府的大姑娘厘朝霧,她死了。

她現在不是厘朝霧,她也不知道她是誰。

樓驍神色探究地看她,想知道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假若是真話,那她白天裏醒來那行徑是怎麽回事?假若是假話,那必定是想好了要與往前的事徹底做了斷。

他想,她是被人拋棄了?

拋在這荒山野地,如果不是他風雪裏扛回來,這會兒早已經凍死在那破廟裏頭了。

樓驍沒再多問她以前的事,又問以後的事:“接下來做什麽打算?”

朝霧低著頭繼續輕搖,“什麽都忘了,也沒地方可去了……”說著擡起頭,終於看向了樓驍,用微低的語氣問:“你是什麽人?”

按照現在的情況判斷,朝霧只能確定他不是壞人。他救了她回來,讓她躺在暖熱的被窩裏,還給她熱水喝熱飯吃,也沒有輕薄她,自然不會是壞人。

樓驍卻是個自己個也分不清自己好壞的人,他沖朝霧笑一下,“江湖騙子。”

朝霧怔怔的,聽不出樓驍這話說的是真是假,只覺得這人說話不大正經。高門大院外的人她接觸不多,她從小到大都只和京城裏的貴族打交道,最常見的多是貴族小姐。

樓驍看她這模樣便越發想笑,抿了抿,“我叫樓驍。”

朝霧輕點頭,表意自己記住了。

樓驍不像她說話慢而有禮,婉轉又婉轉。

他豪爽直接,又道:“你要是不嫌棄這兒,就留下吧。”

剛沒了厘家大姑娘的身份,從深宅大院被拋到這荒郊野嶺,朝霧便是想自個兒走,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難得她的命沒差到極點,遇到這麽個人,救了她照顧她還願意收留她。

朝霧不矜著,知道自己已經沒了矜著的本錢,順著話兒便點頭,“嗯。”

樓驍不知道她突然的轉變的原因是什麽,但知道一樣,他問不出來。他也不是愛刨根問底的人,便配合著朝霧,對她說:“再睡會兒吧,離天亮還早。”

冬日裏夜長,清晨的光線要很晚才能刺穿山間的障霧。

朝霧又點點頭,“嗯。”

她雖然很不習慣和男子共處一室,但能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現在處在什麽樣的環境裏。這個叫樓驍的男人,能救她給她睡在床上,已經是大仁慈了,她不能再有旁的話。

朝霧躺回床上,樓驍去擰了燈芯,屋裏光線瞬間變暗。

屋外山風呼號不斷,心卻像停了一般靜。

朝霧眨動著眼睛,睫毛投下的影子落在墻上,被光影拉得很長,像片小扇子,一閃一閃。

她還是忍不住想“死”前的事,到底是誰給她設了那樣一個局。她中了催情迷藥,被人玷汙了身子,本以為會被設局的那個人捉奸在床,但並沒有。

之後她一直恍惚度日,在那件事裏走不出來,她連那個男人的臉都沒瞧清。在惶惶月余以後,她身體出現了奇怪的症狀,然後便被稍懂醫理的厘夫人診出懷了身孕。

她失貞的事再瞞不住,也更是解釋不清。厘夫人看她說話含糊,言辭閃爍,全像托詞,認定她是在外偷了男人,只道家門不幸,養出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

朝霧死於家族顏面,一杯毒酒。

她和信國公府的嫡次子衛琮訂了婚,婚期還未擬,但婚約不能毀。她臟了身子,懷了野種,就算冒險把孩子流了,也不能再嫁過去,同樣不能再嫁給別人。

她失貞的事不能被人知道,她不能丟了厘家的顏面,毀了言侯府的名譽。

她只能死。

朝霧睡不著,躺著想了很多,從小想到大,想到眼睛心頭都泛酸,卻已經流不下一滴眼淚。想到後來,腦子便只剩一個想法——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