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裹了厚麻的馬蹄落在黃土地上,一行三千人迅速離開並州大寨,拐上山道,悄然進了太行支脈鹿山。

天已黑全了,山風沁涼帶著林間潮潤,驅走了初夏的炎意。

黢黑山道上,衛桓徐乾並騎疾馳。

兇險在前,只二人皆心智過人,面上不見懼色,反覺熱血漸沸,徐乾笑道:“許久未有曾這般了。”

猶記得在定陽時,他和衛桓位置不顯手底下的兵也不多,許多事情都需要親力親為,如今反是少了。

如今夤夜潛行,他反生出一種期待痛快來。

衛桓看了他一眼:“你來,也不怕嫣娘擔心?”

姜萱和程嫣的強顏微笑下隱藏的擔憂不安,二人不是不知的,只是都硬起心腸裝沒看見。

衛桓是必須來了,徐乾卻不必。

實話說,衛桓本來打算帶賀拔拓來就得了。賀拔拓沒有家累,家人更不在寨內,後方擔憂也少許多。

“沒事,她懂的。”

徐乾聲音有一絲自豪,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他的志向,程嫣懂。

“況且你都來了,我豈有不來之理?”

他除了有妻子,還有兄弟,這等危險關頭,當然並肩而上。

徐乾大笑,笑聲順著呼嘯山風揚開,膘馬奔至狹隘處,二人靠得極近,他還展臂勾了勾衛桓肩膀,重重拍了一下肩膀。

徐乾豪放,大開大合,這一下靠得極近,摟抱拍肩,衛桓身軀繃了繃,他至今仍不習慣與人近身,只他意識什麽,頓了頓,又控制住讓自己放松下來。

耳邊山風呼呼,徐乾笑:“你我兄弟,今日又要並肩作戰了!”

笑聲豪邁,極之暢快。

衛桓難得有些恍神,忽想起前些日子姜萱和他笑說感嘆:“徐乾待你赤誠,便是異性兄弟也當得。可見這手足之誼,全非血緣可定。”

類似的話,其實姜萱不止說過一次,他知她意思,他也答應過她的,會去用心體會。

只是這些事情,衛桓實在太陌生,他努力讓自己不去排斥,但再多的,他就不再該從何下手。

多年隔絕下來,心早生了一層厚厚隔膜,將自己保護在內。如今想外看卻是霧裏看花,有個大致輪廓卻不知何物,感官就更遲鈍,他努力調動卻總覺隔著一些什麽,他體會不到隔膜之外的溫度。

看一眼徐乾,心情有些復雜。

不過衛桓很快將這些情緒拋在腦後,現在可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

走了快一個時辰,已漸見深入鹿山了,他取出懷中的地形圖略略端詳:“我們應在此處,”他點了點,“距離曲丘,還有約百裏。”

“我們要更快一些。”

說到正事,徐乾立即嚴肅起來,接過地形圖略略算計,“最遲四更初,我們就得出鹿山,不能更遲了。”

從曲丘到懷邑,還有四十余裏的路,且那邊情況復雜,還得預留一些應變的時間,最好能更快一些。

衛桓頷首:“傳令,以最快速度前行。”

……

天際雲層甚厚,遮星蔽月,山林中黑黢黢伸手難見五指,好在這批騎兵選的都是目力上佳的,入山一段時間已漸見適應,可快速度。

裹了厚麻的蹄鐵疾速落地,“篤篤”聲響極低極沉,卻更厚重,悶悶有如暗雷,迅速沿著長長的山道向前滾動。

這麽一路疾行,很快深入山腹,烏雲厚重天幕無光,有弊也有利,他們視野短,旁人也是。

薄鈞賀拔拓親自出馬,擒獲了幾名敵哨,衛桓頷首:“再仔細些,務必無漏網之魚。”

二人領命而去。

這般仔細小心,在夜色中飛速前行,子時過半,終於抵達了那處懸崖深淵。

離得尚遠,衛桓已擡手令停,整齊劃一猛一提馬韁,被縛了嘴部的膘馬沒有發出任何嘶鳴,整支隊伍驀地停下。

衛桓交待徐乾兩句,徐乾低聲:“你小心。”

他點點頭,一踏馬鐙,騰身離了馬背,無聲閃出。

很快,他悄然抵達崖淵一側,身影無聲隱沒在黑黢黢的樹影之下。

他眯眼,銳利視線掃向對面。

果然不出意料,對面有人,不過不多,只要幾個很隱蔽的崗哨。

一連耗了多日,又沒聽見馬蹄聲響,幾個哨兵有些松懈,探出身體瞭望時立即被衛桓發現了。

衛桓沒動,耐行等著,等確定了再無其余崗哨以外,這才提起穿雲弓,拉弓搭箭,無聲瞄準。

“嗖嗖嗖”銳器割裂空氣的翁鳴,卻隱沒在呼呼山風中,漆黑夜裏,箭矢驟無聲息,噗噗噗連續悶響,哨探無聲倒下。

衛桓一直盯著,確定再無異動,這才呼哨一聲。

候在不遠處的薄鈞接訊,立即往回報訊。

“篤篤篤”馬蹄聲疾,徐乾很快率大部隊趕上。

他跳下馬,掃了兩眼,見果然是個足有七八丈的崖淵,崖壁筆直極陡峭,往下望未能見低,黑黢黢的樹影山石,風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