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姜萱的營帳就在中帳隔壁,緊挨著,出門一轉就是。

篝火通明,親衛林立,見得她來無聲見禮,整齊劃一。一身輕甲斜挎腰刀的姜鈺眼前一亮,一聲“阿姐”險些脫口而出,忙咽下,繃緊臉隨眾見了禮,而後一步上前掀起簾帳。

這小子年後就入營了,半天練武習文半天後勤小兵,待出征後衛桓就將他提到親衛營,平時放在身邊,戰時則讓他跟著姐姐。

到底還小,歷練歸歷練,涉險誰也不放心。

正當值,姜萱沒和他多說,摸摸他的頭頂就進去了。

帳內燈火通明,分隔前後帳的雄鷹展翅十二扇大折屏上所繪猛禽分毫畢現,氣勢攝人。

衛桓正端坐在寬長的楠木翹頭大帥案後,正垂眸沉思,聞得聲響擡起頭來,冷肅褪去,神色緩和下來。

“阿尋。”

他起身迎上來,牽著姜萱的手,二人回到案後坐下。

姜萱隨手翻了翻案上的文牘,見都是日常軍務,他處理熟了,遂不理會。

側頭看他:“想什麽?事議好了還不準備歇下?”

天色都不早了。

“不困。”

她都還沒睡呢。

衛桓執了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也沒想什麽,除了張濟之後,僵持局面該解了。”

他忖度一下後續戰局。

也不用姜萱詢問提起話題,話罷衛桓就將審問和方才商議的結果告訴她。

“密令已傳了過去,想來不日就奏效。”

衛桓冷挑了挑唇角:“王芮性急自負,此乃致勝關鍵。”

待除了張濟之後,見機籌謀,慢慢周旋對付即可。交戰至今,王芮行事他心中已有分寸。

他眉峰不動,淩厲之色一閃。

這陣子壓力不小,衛桓人更沉穩冷肅了,通身威儀日盛,玄色甲胄在身,隱隱一種沙場血氣鋪面而來,極攝人。

姜萱心疼,溫聲附和:“嗯,你說得是。”

當然,她也沒忘記自己過來的目的,話罷又道:“只這張濟就這般殺了,我倒覺有些不妥的,咱們不妨稍稍調整計劃,先將他的小命留下來。”

衛桓一詫:“有何不妥?”

他不解:“張濟屢屢襄助王芮壞我大事,若再留在敵營,有百害而無一利。”

“那肯定不能讓他繼續留在王芮身邊的。”

不留敵營,難不成放他走?

衛桓皺眉:“阿尋,張濟知曉的舊事太多了。”

且人是真有些才幹的,放走了若後續再投敵營還是禍患,正該一勞永逸才是。

姜萱沒好氣:“那自然也不許他再投敵營的。”

她又不傻。

衛桓皺眉:“那你的意思是……”

姜萱笑:“不讓他當敵人,但可以讓他成自己人啊。”

她掰著手指算:“張濟能兵能政,上馬能輔軍獻策,下馬能打理政務,學識淵博,洞悉天下大局,這般才幹了得之輔臣,正是我們緊缺的。可遇不可求,我們為何不設法將其收歸己用?你說是不是?”

衛桓卻不這麽看。

他聽得姜萱一意褒贊張濟,唇角已經抿緊,“此人與我們有舊仇。”

而且很深。

一提這個,衛桓神色登時轉冷,他可沒忘記丁駿那事兒。丁駿驕矜自負目中無人,看不慣的人海了去了,全憑張濟的抽絲剝繭,才將他鎖定在那張嫌疑名單的首位。

否則何至於此?

雖說結果否極泰來,但是這全是他們一方大力斡旋的結果,卻和張濟是不相幹的。反倒對方確定丁洪非除他不可時,還獻了不少計謀。

衛桓對此人是早就生了殺心,本來打算除了丁洪後就解決他的,也就張濟跑得夠快,才讓他僥幸多活了時日。

誰曾想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來。

衛桓殺心已堅,就算是姜萱也未能輕易說動,且他認為她終究是心軟了些,反過來勸解她:“咱們軍政就治理得很好,上郡一切無礙,如今大戰也未覺心力不足,何需他?”

她和舅舅聯手打理政務不是井井有條的麽?且他也漸漸上手能獨自理事了,三人還不夠嗎?

再說大軍征戰,眼下全因兵力劣勢陷於處於下風,這非一人之力能改變的。且即便如此,衛桓也是腹有丘壑,絲毫不見亂。

他承認張濟有些才幹,但也僅此而已,他並不認為自己非對方不可。

他固執得很,姜萱頭疼:“並非如此。”

“可咱們不能光看眼前啊!”她呼了一口氣,耐心說:“此戰我們是必須勝的,你說是不是?”

此戰若大勝,即滅通侯得了並州。

這是大好事。

然就是如此,才更需要張濟型的軍師輔臣。

“一人之智,終有疏漏,且日後屬地越大,就越招人眼,要面對的情況也更復雜。”

將來,發生兩面開戰或分軍共進的情況不足為奇的,通訊條件在這,衛桓就一個人,還能劈成兩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