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民一旦情緒激動,就很容易演變成亂民暴民。

小車停在官道一側,斜對面就是一片土磚建築的客店飯舍,如今門板破爛,窗椅歪斜,砸得七零八落後被流民占據了,東家夥計不知所蹤。

這地方是決計不能留的。

只是走,這夜路卻不好趕。

亂民聚集流竄,夜間獨獨上路若被堵上的話,殺殺不盡,很容易會吃虧的。另外最重要是古代路況極差,所謂官道馳道也就黃土路而已,本身坑坑窪窪又逢冰雪,天黑滑溜,太不安全。

另只有衛桓一個人趕車,人和馬都沒得替換,白日都一整天了,夜間怎麽也得歇歇,畢竟也不是鐵打的。

姜萱沉吟一陣:“這會天還沒黑全,要不咱們走遠一點,看能不能尋個安生些的客店?”

衛桓正有此意:“咱們繞過渠良城,繼續北上。”

說著他一揚鞭,小車掉頭,往西繞去。

很多眼睛盯著他們,商量說話時姜萱都還未露頭,就被衛桓按阻了。她把車簾壓得實實的,只隔著車廂壁,都仿佛能感覺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皺了皺眉,很不適。

只不過,衛桓就一個人,看身形還遠和彪形大漢夠不上邊,卻駕著車一路平安來到這了,明顯不是個善茬,於是看歸看,卻未有人挑頭做什麽動作。

小車沿著城郊的土路繞往西,路上漸漸遇上些目的相同的同伴,稀稀落落,一同往北而去。

天色漸漸暗了,北風大了起來,又開始飄落零星雪花,一下子寒了。

矮馬“呼嚇呼嚇”,喘息越發重,而一路見的客店要麽損毀,要麽人滿為患,熄了燈籠叫門都不開。

衛桓皺了皺眉,又揚鞭一抽馬鞧。

就在三人憂心著怕露宿荒野的時候,小車猛轉了一個彎,忽見遠遠前頭兩點黃亮,雖微弱,但在飛絮白雪中甚是顯眼。

矮馬都精神一振,不用人趕,“噠噠噠”就奔了過去。

這果然是一家客店。

門面不大,十分簡陋,被拍開門後,夥計望了一眼,說:“房間鋪位都還有,但不多了。”

有就行,把包袱背上,三人下車,馬車交給夥計牽進另一邊的車棚,卸車喂食。

姜萱牽著弟弟,跟在衛桓後頭進了客店。

大廳也很小,裏頭人卻多,最邊上騰出來放了鋪蓋,前面坐了人正在吃飯。光線昏暗,陳舊的桌凳墻壁油膩膩一層,不知多久沒認真擦洗過。

門被推開,有人進來,“刷刷刷”視線掃過,衛桓三人布衣打扮很尋常,面巾圍得只露一雙眼,看沒什麽特別又回去大半。

三人一概不理,直接去了櫃台,正喝小酒的中年掌櫃擡起一雙八字眉,“中房沒有了,上房下房通鋪各少許,要哪個?”

“下房,位置清凈的。”

錢銀倒是有的,卻沒要上房,主要是這環境不欲惹人矚目。

八字眉掌櫃懶洋洋扔出兩個牌子,“丙十號、十一號。”

再不理會,旁邊夥計過來帶路。

清凈確實很清凈,夥計帶他們到後頭小院裏頭,白雪壓著枯敗的草根,很偏僻很蔽舊,院門開“咿呀”一聲在夜裏很刺耳,點燈的房間立即傳出抱怨聲。

亮燈房間很多,確實差不多滿了,這丙十、十一號房是在最裏面,不相鄰,隔著窄小的院子斜斜相對。夥計隨意推開一間,指了指對面一間,不怎麽有耐心地問:“晚膳在哪用?”

下房客人不富裕,沒什麽油水,態度惡劣些不奇怪,姜萱沒和對方計較,只道:“端來這房裏吧。”

晚膳和熱水很快送進來了。

姜萱一看,卻皺了皺眉。熱水倒是蒸汽騰騰,只那個裝水的木盆卻很舊,一層黑色也不知是汙垢還是什麽的在盆底,看上去很不幹凈。

索性就不用了,大冬天蒙著頭臉也不臟。每逢遇上這樣的小店,她都是次日早上自己去水井打點涼水湊合的,實在洗不下去。

再看晚膳,是兩盤素包子,昏暗油燈下面皮發黑泛黃,教三人生不出半點食欲。

“咱們還有餡餅,烤熱了吃。”

中午買的羊肉餡餅,點燃爐子一烤,香氣撲鼻。不過姜萱也不想便宜這店家,把兩盤素包子往原先的包袱皮一塞,打算明日有合適機會就給流民。

“再過三四日,就該到井陘。”

衛桓接過姜萱遞來的烤餅,“等過了井陘關,應就好了。”

過了井陘關,就抵達並州,巍峨太行作阻隔,這邊怎麽亂,也影響不到那邊。

“是啊!”

姜萱打起精神:“咱們再堅持幾日。”

晚膳簡單,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完事了,舟車勞頓一整天,也不多廢話了,趕緊休息。

衛桓起身回對面房間,臨出門時,姜萱囑咐他:“你傷口這幾天少碰水,尤其冷水。”

他傷口開始脫痂了,不用再上藥,卻肯定很癢的,就怕他一時只顧爽快,用涼水去澆洗,姜萱每天都囑咐一遍。